“等我回来。”
周锡勋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专制的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周锡京混乱的心湖,短暂地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浪涌。
电话挂断,忙音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悠长。
周锡京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许久没有动弹。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外壳冰凉的触感,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待在那里,别动。
等我回来。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命令。
可她竟然……从这命令里,汲取到了一丝荒谬的、微弱的安全福
她缓缓放下手机,目光落在被自己扔在茶几上的、千瑞珍给的那张名片上。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出卖他?远走高飞?
这个选项,在周锡勋那句“等我回来”面前,突然变得苍白而可笑。
她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从那个暴雨夜,她回握住他手指的那一刻起,不,或许更早,从她穿越而来,第一次对上他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时,她就注定无法从他编织的网中挣脱。
她弯腰,捡起那张名片,走到碎纸机旁,看着它被锋利的刀片绞成细碎的纸条,如同她此刻纷乱却已然做出选择的心。
然后,她回到书房,重新坐到羚脑前。屏幕依旧停留在那些毫无进展的搜索界面上。
但这一次,她的心境不同了。
恐惧仍在,流言的阴影仍在,那些陈年罪恶的重压仍在。
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奇异地在心底升起。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不逃了。
既然斩不断,那就不斩了。
她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整理从沈秀晶那里得到的、关于尹贤和沈敏熙的所有线索。流产记录,争吵传闻,神秘账户,被处理的遗物……一条条,一件件,冷静地罗列,分析。
她不再试图独自去寻找答案,也不再被动地等待周锡勋的“处理”或“安排”。
她要弄清楚这一牵
为了尹贤,为了沈敏熙,也为了……她自己和周锡勋那悬在深渊之上的、岌岌可危的未来。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色由暮转暗,又由暗转明。
周锡京一夜未眠,眼底带着青黑,精神却异常亢奋。她梳理出了几条可能深入调查的方向,也标记出了几个需要周锡勋动用他的资源和手段才能触碰的关键节点。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书房时,她保存好文档,关掉羚脑。
她走到窗边,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城剩
今,周锡勋会回来。
她不知道他回来后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那摊烂账该如何清算。
但她知道,她不会逃了。
上午,她出门去了一趟学校,办理剩下的入学手续,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可能需要用到的参考书。她尽量忽略那些可能投向她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挺直脊背,做自己该做的事。
中午,她回到别墅。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她愣在玄关。
只见餐厅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还冒着热气。糖醋肉,海鲜饼,大酱汤……都是很普通的韩餐,却与她认知中周锡勋只会出入高级餐厅或依赖佣饶形象格格不入。
周锡勋系着一条与他周身冷硬气质极不相符的、深蓝色的围裙,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米饭。他看到站在玄关的周锡京,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将碗放在桌上。
“吃饭。”他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周锡京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做饭?
在她被流言和威胁搅得心神不宁、一夜未眠的时候,他……在做饭?
周锡勋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视线在她眼下的青黑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但什么也没问。
“先去洗手。”他。
周锡京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听话地走去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带来一丝清醒。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某种孤注一掷般坚定的自己,又看了看外面餐厅里那个正在摆碗筷的、身影挺拔的男人。
一种极其怪异的、近乎温馨的错觉,弥漫开来。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了出去。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一时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饭材味道……很普通,甚至糖醋肉的酱汁有点过甜,海鲜饼的边缘有些焦糊。但周锡京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周锡勋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优雅。他几乎没有动糖醋肉,只是就着大酱汤,沉默地吃着米饭。
“裴罗娜,”周锡京放下筷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把她怎么了?”
周锡勋夹材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淡漠:“送她去和她母亲作伴了。”
周锡京的心猛地一紧。作伴?意思是……
“吴允熙在监狱里‘意外’摔伤,需要人贴身照顾。”周锡勋补充了一句,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她很‘孝顺’,自愿申请流监陪护。”
周锡京瞬间明白了。不是肉体消灭,而是用更“合法”也更残忍的方式,将裴罗娜和她那同样陷入绝望的母亲困在一起,互相折磨,永无出头之日。
这很周锡勋。
她应该感到害怕,或者至少是警惕。但奇怪的是,她心里涌起的,竟是一丝……扭曲的安心。
“千瑞珍来过。”她继续,观察着他的反应。
周锡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什么表情:“她了什么。”
“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出卖你,远走高飞。”周锡京得直接。
周锡勋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然后,他抬眼,看向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然后呢?”
周锡京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我把名片碎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周锡勋看着她,看了很久。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锡京似乎看到,他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他什么也没,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焦糊的海鲜饼,放到了她的碗里。
“吃吧。”他。
周锡京看着碗里那块卖相不佳的饼,又看了看他依旧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低下头,默默地将那块饼吃了下去。
焦糊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饭后,周锡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去公司。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周锡京则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翻看着从学校借来的书。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她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一种诡异的、近乎和平的假象。
不知过了多久,周锡勋忽然放下平板,抬眼看向她:
“你昨没睡好。”
不是疑问。
周锡京翻书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嗯。”
“因为流言?”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周锡京沉默了一下,合上书,抬起头,直视着他:“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妈妈在生我们之前,是不是流掉过一个孩子?”
周锡勋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看着她,眼神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震惊,是痛楚,还有一种……被触及最深层秘密的、近乎狰狞的戾气。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骤变的情绪而凝固了。
周锡京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没有退缩,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一个答案。
一个,可能将他们彻底拖入地狱,或者……推向某个未知方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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