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寺聪!
阿弃不禁大吃一惊。
这子不是被烧死在蒙修馆了吗?难道死而复生不成?
“带我进去。”西寺聪又了一遍。
阿弃十分意外——北渔氏已经被打退,这里到处都是自己人,他为何这般偷偷摸摸。
西寺聪见阿弃一脸茫然,以为对方没认出自己,将斗篷拉的更开,把整张脸露出来。
“是我呀,认不出来了吗?”
“啊呀,原来聪少爷啊。”阿弃故作惊讶。
他用力往下拽拽刘海,想把脸多遮掉一些。其实担心有点多余,战场上处处烟熏火燎,脸上早就沾满黑灰,就算花娘站在对面,也未必认得出。
“嘘——声点,别声张。”西寺聪环顾左右,然后低声道:“悄悄带我进去,我要找二叔。”
西寺聪的二叔正是西寺圭。
“旁边都是自己人,有啥好怕的?”阿弃不解问。
“你懂什么!”贾聪瞪了一眼,霸道脾气依然没改:“你只要照我的做就行,别问那么多!”
“嗯……好吧。”
阿弃哪知道西寺圭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在经过刚才一场恶战,场面混乱至极,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守卫根本管不过来,索性只看衣服不看人。
阿弃轻松进去,但西寺聪却被拦住。
“滚!一个乞丐也敢来凑热闹!”
“他跟我一起的,找二公子有重要军情禀报。”阿弃胡乱编了个理由。
没想到守卫居然信了,没再多问一句,就放西寺聪进去。
驿堡外面一圈石墙,中间矗立一座主堡,主堡前后各有一座庭院。
前院躺满等待救治的伤者,二十几张竹榻远远不够,大多数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后续还有更多人陆续不断抬进来。三四个身背药箱的医士一手拿斧一手拿锯,浑身血污像个生意兴隆的屠户,往来穿梭一刻不停,累的满头大汗精疲力尽,时不时还能听到这样富有专业精神的讨论——
“都伤成这样还抬进来干嘛!浪费功夫,抬走抬走!”
“大……大夫……我还能……治一治的……求求你……求求……”
“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治了……喂,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人抬出去啊!”
……
伤者也分三六九等,救治顺序并不按伤势轻重缓急,纯粹看身份——最优先救治的当然是西寺亲卫,其次是金蛉卫,然后才轮到东樵亲卫,役卒只能排在最后。抱怨也没用,谁让这里是西寺圭了算。阿弃亲眼看见一名可怜的东邑役卒抱着一堆肠子,苦苦等待一名西寺亲卫,那家伙只是被流矢射中脚面,包扎完仍赖着不肯走,非要求医士把脚底板的鸡眼顺手挖一挖。
靠墙一排房子全是厨房,从最靠角落那间出来四个仆役,吭哧吭哧抬着一只热气腾腾大浴桶往主堡里走,散发出浓郁古怪的药香。
哟,谁这么悠闲,现在还有心情泡汤浴体?
阿弃正好奇,就听其中一个仆役催促道:“走快点,走快点……副统领马上就回来啦,要是还没准备好,咱们就等着挨锤子吧。”
(原来是给崔彪准备的。)
另一个仆役提醒道:“女人安排了吗?千万别把这茬忘啦,上次就——”
“还轮得到你?早派人已经去挑啦!”
阿弃领着西寺聪,闷着头跟在浴桶后面,在袅袅白雾的掩护下,轻而易举混进主堡,没引起任何人怀疑。西寺聪对这位“同族”的机智十分欣赏,殊不知对方跟自己一样,同样害怕被人发现。
主堡里面同样混乱,过道、楼梯,来来去去、上上下下全是人。阿弃完全不知该往哪儿走,正巧看见一位身穿圆领袍的中年记室从面前经过。
阿弃一把抓住记室,声问道:“二公子在哪儿?”
记室瞪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阿弃在耳边声道:“聪少爷要见他。”
“聪少爷?你疯——”
记室突然瞧见阿弃身后的西寺聪,登时惊的目瞪口呆,刚要开口被阿弃一把捂住嘴:“声点,聪少爷不想别人知道。”
“为……为啥?”
阿弃本想,我他妈也想知道,但还是用了个最官方的答复:“这他妈是你该知道的吗?”
“不不不……卑职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阿弃压低声音:“你现在悄悄领聪少爷去见二公子。”
“卑职明白。”
记室刚要走,又被阿弃一把拉住。
“喂,发放赎人竹牌的地方在哪里?”
“文牒室。”记室指指左侧走廊:“倒数第二间。”
文牒室是专门起草、收发公文的地方,驿堡根本用不着,显然是跟随西寺圭一道搬来的,看样子他已经做好长期围困北邑的打算,准备在这里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处理政务。
阿弃经过文牒室时,并没停下脚步,只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一眼。
房间临时改的匆忙,还能看出许多客房的痕迹,床榻搬到屋角,上面枕头被褥已经全部搬走,取而代之是几只大铁箱(估计放在床榻上可以防潮吧),其中一只箱盖敞开,露出里面一叠叠文书。屋里正对门的位置,摆了一张酒案改成的书案,杯盘碗盏已经全部换成笔墨纸砚。
一个年轻书吏趴在书案上,一边拨打算盘,一边埋头记账。
在他身后摆着一只木托盘,尽管用蓝绸遮住大半,阿弃还是一眼瞅见——木托盘里摆着一叠竹牌,足有几十片之多。
他不动声色从门口走过去,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趁着没人注意,嗖的钻进屋子。
“您要做什么?”
年轻书吏是雇来的,对东家亲族毕恭毕敬。
“把竹牌给我一枚。”
“这、这个的不敢做主,必须等记室回来。”
“记室刚上去,就是他让我来的。”阿弃见对方还在犹豫,吓唬道:“二公子还等着要呢,你再这么磨磨蹭蹭,就跟我去见二公子!”
他着就去抓年轻书吏胳膊。
对方赶忙往后缩:“的这就给您,这就给您。”忙不迭从身后木托盘里拿出一枚竹牌,恭恭敬敬捧给阿弃。
“这才懂事嘛。”
阿弃揣好竹牌转身要走。
“嗯……您这是要去赎人吗?”年轻书吏战战兢兢问道。
“废话!”
“那光有这块牌子还不校”
“那还要什么?”阿弃赶紧问道。
“的还要在竹牌背面写上被赎饶名字,不然守卫不知道该释放谁。”
阿弃顿时松了口气,将竹牌扔回去:“那你他妈不早!……花娘,芙蓉花的花,娘子的娘,快点写别磨蹭!”
年轻书吏工工整整写好名字,递还阿弃。
阿弃接过竹牌,刚要转身,瞅见对方犹犹豫豫,好像还有话。
“还想放啥屁?”
“……光写了名字还不校”
“那还要啥?”阿弃努力控制情绪:“这回能一次完吗?……别他妈跟老头儿尿尿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挤。”
“能能能……只要再盖上印鉴就可以了。”
“那还不快盖,磨叽个啥?”
“的……盖……盖不了……”
“为啥?”
“印章被记室带走了。”
“……”
阿弃彻底无语,不经意想到自己的驴,顿时心生愧疚……唉,这些年真是错怪它了。
……
不幸中的万幸——他知道记室去向,不然真的要大海捞针啦。
阿弃蹲在墙角假装打盹,其实一直盯着楼梯口。
他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记室下楼。
这时,一名金蛉卫噔噔噔从楼上冲下来,一边跑一边高声传令:“所有西寺亲卫,到大门外集合……所有西寺亲卫,到大门外集合……所营—”
他一下楼就瞅见阿弃,大声呵斥道:“你耳朵聋啦,听不见吗?”
“知道啦,马上就去。”
阿弃一边应付,一边脱下靴子,假装里面进了石子硌脚。
等传令兵一走,他立刻穿起靴子匆匆往楼上跑……既然记室不下来,只能自己上去找。
他刚跑到楼梯转弯处。
“站住!”两名金蛉卫守在二楼楼梯口,横眉怒目指着阿弃。
“我找记室,有急事。”
“找谁也不行,不准上楼!”
“是二公子的事,你要敢耽误——”
对方冷笑打断道:“‘任何人不准上楼’就是二公子的命令。”
阿弃一愣:“什、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
阿弃心灰意冷走下楼——唉,今事事不顺,次次功亏一篑,就好像老爷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老爷你要折磨就折磨我吧,干嘛折磨花娘啊?她可是一直虔诚的很,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哪次的供品都没少过啊!)
前院人挤的无处下脚,后院却空空荡荡——两名金蛉卫给马槽添完草料,就盘腿坐到柳树底下,取出藏在树后的酒坛和包在荷叶里的两条烤鱼,一边喝酒吃鱼一边闲聊。
“……等会儿换了班,咱们去监狱转转。”
“干嘛?”
“里面关了好多花舫姑娘,咱俩一人挑一个。”
“哈,你就做梦吧。”
“为啥不行?我听刚刚崔彪就派人去挑姑娘了。”
“他是他,你是你,等你哪当了金蛉卫副统领再吧。”
“崔彪一根‘棒槌’玩不了那么多,反正她们明就要砍头,为啥今晚不分给兄弟们享受享受?享受完再杀也不迟啊,这不是浪费嘛?”
“要不你跟二公子提议提议?……切,就知道过嘴瘾,谅你也不敢……再玩花舫女人有啥意思,真没见过世面!”
“你不爱花舫女人,难道还喜欢良家妇女不成?”
“……”
“怎么不话?哈,我知道你喜欢谁了。每回你一见到她,就馋的两眼发直、口水直流,你既然喜欢,就大胆上啊……今晚她回来,敢不敢上去抱一下?”
“有啥不敢的。”
“你他妈就吹牛吧!我过嘴瘾,你难道不是吗?”
“抱就抱,你看老子敢不敢!”
“你别光嘴巴,有本事咱俩赌一把。”
“赌就赌。”
“那好,二十两银子,我赌你不敢抱她!”
“哈,你就等着输钱吧!”
……
阿弃趁二人聊的热火朝,猫腰躲在墙根阴影里,悄悄摸到主堡最远端,手脚并用如同一只灵活的壁虎,轻巧而迅速爬上二楼。
他双手抓住屋外飞檐,隔着窗户挨个房间看过去,第一间、第二间……第五间房里有人影晃动。
戳开窗纸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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