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唐府大门时,鞋底碾过石板缝里的青苔,滑得人心里发沉。
细碎的微风裹着潮湿的水雾扑过来,落在歪斜的白绫上——那些本该垂到门槛的孝幔,被人草草系在廊柱上,边角还沾着泥点,连“奠”字灯笼都歪了半边,烛火在风里抖得像要断气。散落的桃花雨飘落在歪斜的白绫上,像是给这敷衍的孝幔缀零残红。
灵堂设在正厅,两盏白灯笼垂在梁下,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连供桌上“唐公讳仲山之灵位”的木牌,都蒙了层薄灰。
跨进灵堂时,最先撞进眼帘的是蒲团上的陆锦歌。她没穿规整的孝服,只在外套上罩了件半旧的白麻衫,袖口沾着凝固的烛泪,硬得像层壳。
手里攥着块褪了色的平安锁——那是唐老爷子二十多年前在寒山寺给她求的,那时她生完唐家航,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唐老爷子着急,就给求了一个平安锁,是给未来孩子的。攥着平安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反复摩挲着锁孔,像是要从那冰凉的铜器上攥出点暖意。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抬头,红肿的眼泡里没什么泪,只有一层雾似的倦意,像是熬了好几夜没合眼。看见杨明汐时,她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扯开弧度,反倒先咳了起来,咳得肩膀发颤,也没敢离蒲团半步,仿佛只要她一挪开,这空荡荡的灵堂就会散架。
杨明汐快步走过去,递上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指尖碰到她的手时,才发现那手凉得像浸了冰。“怎么不披件厚衣裳?”杨明汐的声音放轻。
陆锦歌接过帕子,她接的时候手在抖,帕角擦过脸颊,才蹭出一点湿意:“阿汐,公爹他……走的那还,等你们从江南回来,要煮新采的明前茶。”
陆锦歌停顿了一下,擦了擦嘴角的淡红(是昨夜咳狠了破了嗓子),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不敢动……前儿张妈来换烛,我要是离开蒲团,‘老爷子在之灵该觉得没人疼了’,可我要是走了,谁给爹守着这最后点体面?”
她低头看着平安锁,眼泪终于滚下来,砸在锁面上,“爹走那早上,还在厨房给我煮桂花糖粥,‘老大媳妇最爱这口’,怎么转头就……”
灵堂角落的响动打断了她的话。
唐松烨背对着众人站在供桌旁,手里捏着把深褐色的檀香扇——那是唐老爷子生前不离手的,扇面上题着“漕运安”三个字,如今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他正低头闻着扇面上残存的檀香,鼻尖蹭得扇面起了毛,像是要把那点熟悉的味道吸进骨子里。
杨明汐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应,直到忠叔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头,眼神空茫得吓人,盯着忠叔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哑着嗓子问:“忠叔?您怎么来了?我爹呢?他今早还要跟您算漕阅账,怎么我去书房找他,只看见满桌的账册散着……”
“大老爷,我是忠叔啊。”忠叔的声音发涩,“老爷子他……走了。”
唐松烨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扇子“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手指却在青砖上摸索了半,才颤巍巍捏住扇柄。
“走了?”
“走了?”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抬手捶了下自己的腿,“都怪我!那我给爹端参茶,见罐底有黑渣子,我还以为是沉底的参末,我要是多问一句,要是我把茶倒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最后埋进膝盖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他总觉得老爷子没走,夜里总听见书房有翻账册的窸窣声,可每次推开门,只有满室的灰尘和冷寂,连老爷子常坐的太师椅,都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二少爷,您就别犟了,族里的规矩摆着呢!”唐三叔的声音从侧厅传过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唐家渊快步走出来,孝服的衣襟被他扯得歪了,眼底的红血丝比早上更重。他看见陆锦棠,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幺舅舅,幺舅母。”
刚要开口什么,身后就传来个沉缓的声音:“家渊,你又要去哪?”是旁支的唐三叔,穿件灰布长衫,手里把玩着串佛珠,语气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
“灵堂的烛快灭了,我去换几支新的。”唐家渊挣了挣被拽住的胳膊,声音发紧。
“用不着你操心。”唐三叔朝旁边一个仆妇使了个眼色,“张妈,去换。”
那仆妇慢腾腾挪过去,手里的烛台晃了晃,火星子溅在供桌上,唐家渊看着,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却没敢再争——昨他想派管家去坟地查看新土的痕迹,刚出门人就被拦在府门口,“族里有规矩,下葬前不许动祖坟”。
今早他想去账房找去年的漕运账本,却发现账房的锁已经换了,唐三叔“老爷子刚走,账目动不得,族里暂管”,连他身边的厮,都被换成了旁支的人。
唐家渊还要上前,就被唐三叔拽住了胳膊。“你还要去哪?”
唐三叔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指腹却把佛珠捏得发白,“灵堂的烛火要换,有张妈呢;坟地要查看,族里已经派了人,用得着你瞎跑?”
“派了人?”唐家渊猛地挣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三叔派的人,昨在坟地转了一圈就回来,‘没异常’,可我爹明明看见二老爷夜里带着郎中去了!还有账房——”
他抬手指向西侧的厢房,指尖都在抖,“祖父生前把账册锁在暗格,您‘族里暂管’,拿走钥匙后,连我想查去年漕阅账都不让,您到底在怕什么?”
唐三叔的脸色沉了下来,佛珠转得更快:“家渊,话要讲规矩。你祖父刚走,唐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没掌过家的辈做主。账册是族产,自然要族里看管;坟地的事,那是‘惊扰先灵’,你不懂就别乱话。”
“唐三叔这是把唐家当成自己的了?”陆锦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扶着陆锦歌站在灵堂中央,目光扫过唐三叔,“老爷子的后事,轮得到旁支来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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