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掌柜低头细瞧了一眼，见剑鞘上印着“雷云”两个古篆，顿时明白过来，瞪眼问道：“你们是雷云派的？”语气里竟有几分不悦。
“那怎么了？”沙敦两眼一翻，“雷云派还不能应赏了？”
曾掌柜眼皮耷拉，显已兴致缺缺，摆摆手道：“论剑上功夫，你雷云派或许可以，但论笔上功夫嘛，嘿嘿！”
沙敦微微一惊，这判官笔他的确一窍不通，但不肯露怯：“谁的！我师兄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判官笔打穴绝技精通的没十门也有八门...吧？”
杨晋心想沙敦不学无术，曾掌柜先前误会己方是州学学子，显然这笔上功夫是指文字功夫而言，但也不禁纳闷，问道：“曾掌柜，听贵楼高价悬赏的是一门神功，跟文笔功夫有什么相干？到底是哪门神功，你不妨出来，在下虽然年轻，不准恰好便知道。”
曾掌柜撇嘴道：“你不过道听途，也敢贸然来应赏？你也不想想，若只是一部神功秘笈，我至于高价悬赏么？我难道不会去万经阁买一本？明白跟你了，我们文渊楼悬赏而求的压根不是什么秘笈，而是一篇上佳武论！
武论是什么？那是须发前人所未发，见前人所未见，独出机杼，别创一格。其中所论之技法玄术，绝不可照旧，只能出新！不是你们这些门派弟子，将祖传技艺换个羊头便能蒙混过关的。
三位请回吧，在下少陪了。”对着三人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曾掌柜，你就这么拿得准我们于武道上全无创见？”杨晋道。
曾掌柜背着身子道：“哼哼，你们这些粗人，比武打架那是在行的，可是有几个能讲出什么道理见解来？别的不，‘无定式’这三个字你们听过吗，无定式有什么奥理你们知道吗？”
杨晋一听，心下暗奇，这老头居然还知道“无定式”。
道：“所谓无定式，便是没有固定的套路范式...”
此言一出，曾掌柜正迈步走开的身影顿时一滞。
“...像无空道门最精妙的太衍剑法，便是无定式之剑法...”
曾掌柜身子一震，倏然转过头来。
“...武学中赢无招胜有寨之论，便是指无定式威力强劲而言，曾掌柜，我的对不对？”
曾掌柜三步并两步，抢上前来，那眉花眼笑神情似乎是得了什么稀世宝贝一般，连连作揖：“老儿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原来公子您竟是行家，我这里给您赔礼了。”
他一见三人面前茶水只是普通花茶，连忙伸手招呼茶博士，喊道：“快，上好茶！”
又满面春风地向杨晋道：“公子能一言道出无定式，必然在玄理武论上深学精研，您今日登门造访，想来是有意于敝楼悬赏的这一篇武论了？”
杨晋道：“有意倒是有意，只不过我的确是道听途，你要的这篇武论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不太明白。”
曾掌柜伸手往自己脸上作势打了一巴掌，道：“都是老儿眼瞎，公子莫要怪罪。实不相瞒，这篇武论乃是境堂的庞大公子所求...”到庞大公子四字时，声音都压低了。
听了曾掌柜一番解释，杨晋这才恍然。
原来这魏氏称帝以后，自诩以武得下，日后盛世承平也不能忘本，便在太学、州学、县学中皆设文武两科，文科学的是经史子集，圣人语录，与前朝同，而武科虽名武科，却并非真的修玄练武，而是研读诸般武经、丹经、符纹经等，学成之后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下各门各派教的弟子，多数是“实践派”，这官学的武科学子，则几乎皆为“学术派”。
官学弟子卒业之时，须当着论一篇，以示自己学业有成，官学的教授先生们还会专门评鉴，合格者方准卒业。
这庞大公子今年卒业，抽中的题目便是无定式，他在州学四年只是斗鸡走马而已，书本都没翻过几页，自知绝无这等本事，于是早早来到文渊楼，许下重金征求“枪手”代写一篇。
杨晋寻思：我勒个去，这不就跟前世本科毕业写论文一样吗？原来如此，这曾掌柜一开始以为我们仨也是来求代写论文的州学学子...
前世杨晋本科成绩虽然还成，但毕业论文跟多数同学一样，绝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应付过关而已，他毕业论文写的是一个报名系统的设计与实现，其中软件截图、关键代码等都是他拼凑糊弄而成，只看起来煞有介事罢了。
但今世可不一样了，自己已有了乔慎的本事，一篇的武论岂在话下？
杨晋身子后仰，背靠在椅背上，叠个二郎腿，端起一杯茶细细饮了，这才道：“曾掌柜啊，你文渊楼平日里是干这种生意的？”
曾掌柜给杨晋添上新茶，笑道：“公子可错怪我们了。您想啊，州学学子们就读这么两本剑经刀经，也没有真刀真枪跟人厮杀过，哪里创得出新的招式玄术？他们无计可施，只好求到我这里了，能入州学读书者，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平日里跟他家长辈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也不好推却不是？只得能帮就帮了。”
施戴元哼道：“多少名门正派的长老们一辈子也创不出一招新招了，区区学子还要东施效颦，岂不可笑？”
“这位公子的是，可礼部明文规定，武论不及格者不得卒业，不得选调入仕，学子们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曾掌柜道。
跟前世一样，论文不过就不让毕业...
这一下子勾起杨晋苦憋论文的痛苦回忆来，不禁骂道：“他娘的，这礼部当官的拍个脑袋，想一出是一出。太学州学之中，除了寥寥几个才人物，谁能创出什么有用的新招新术来？强令大家伙必须写出一篇武论来有个屁用！”
沙敦当了几狱卒，对官府中众人围着长官转可有过切身体会，也忿忿道：“这些当官的一个个肥头大脑，狗屁本事没有，便会瞎指挥。”
曾掌柜笑道：“官员里尸位素餐者自然不少，但这条武论规矩传承几百年始终不易，却是因礼部老爷们个个人精。”
“此话怎讲？”沙敦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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