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去，沈衍礼还在跟父母遥遥对望。
张红梅出声招呼道：“郑妈，再切点水果来吧，娇娇，你们也别站着了，来这边坐。”
宋娇娇刚动了动，沈衍礼就握住她的手，大步朝前，坐在父母的对面。
张红梅顺势坐在宋娇娇的旁边，亲热的拉住她的手，瞥见上面手指头包着的纱布，讶然道：“这是怎么弄的？”
“切菜。”宋娇娇抽着手道：“刀太快了。”
马佳善老太太不仅要匀称，还得刀工快。
尤其是她盘下来国营饭店后，她的要求就更高了，一不留神把手上弄道口子都是常事。
张红梅道：“哎呀，要是实在做不明白饭，妈给你张罗着请个做饭保姆也行，操持家里家外。”
她看得分明。
要想跟儿子缓和关系，得从这个儿媳妇身上入手。
这话音刚落，沈春明在一旁干巴巴地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宋娇娇跟张红梅顺势看过去，见着父子两个人正在大眼瞪眼。
“没什么。”沈衍礼道，目光落在他军服上的条杠，语气戏谑道：“升了？挺好。”
论谁也能听得出来，他这话掺了多少火药味儿。
沈春明被安排进军营当文职后，这辈子就升了两次。
一次是他哥死，一次是他爷爷死。
沈春明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听懂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后，倏然变得难看起来，质问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不是喊爸了吗。”
沈衍礼道。
沈春明压抑着怒火，末了道：“这两你就在家住着，首长想见见你。记得，把你这吊儿郎当的死样子给我收起来，不像话！”
“你这次考得不错，高考再接再厉。”
沈春明夸完话锋一转，道：“到时候去陆军学院。现在军队最缺的就是高精尖人才，等培养出来就是军队的骨干，以后会组成——”
沈衍礼打断道：“我没同意，你也没权利替我做主。”
“你再一遍？”沈春明声音一滞。
沈衍礼重申道：“我再十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不、去。”
郑妈切好的水果端上桌，她本想着劝阻，却见家里两个女主人一声不发，最后沉默退去。
“你把你爷爷气死了就算了，是不是还想着要气死我？”沈春明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听听爸妈的话？我这是害你吗，啊？”
“从你就叛逆、不听话，好不容易有点出息，非要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当一辈子烂人你才甘心是不是？”
宋娇娇脊背一挺，张红梅的手骤然收紧，默默摇头。
她瞥了一眼旁边习以为常的母亲，暴怒中的沈春明，沈衍礼哽着，忽地低头笑了，似乎觉得这真的很好笑，于是笑声越来越大，他问道：“我是个烂人这件事情，你现在才知道？”
沈春明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儿子相处，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忍无可忍，顺势扬起了巴掌。
宋娇娇挣开张红梅的手，眼神里带着震惊、不解，问道：“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你又要打他。”
沈春明的视线一横，沈衍礼扯着她坐了下来，皱眉道：“这不关你的事儿。”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
宋娇娇反驳道：“爸！沈衍礼他好不容易才考到预选第一，你夸都没夸他，你现在还要打他？”
她是怕沈春明的，从看到第一眼就害怕，因为这个人长得就不好惹，不出来的凶。
不仅凶，他还根本不听人话。
沈衍礼能在帝都考第一，连个陌生人都觉得他了不起。
偏偏沈春明就要指着鼻子骂，不合心意就要打。
这哪里是养儿子。
养奴才都没这么养的。
沈衍礼连忙拉住宋娇娇，想捂她的嘴，但她那脾气上了劲儿，哪管东家长西家短，道：“爷爷是病逝的，怎么就成沈衍礼气死的？还他不听话，你就没好好跟他话，他听你什么话？”
“他不想当兵，不想当官。他有自己的想做的事情，这也不行？怎么就烂人了，什么叫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这话你刚才怎么不当着大家的面？这不是无理取闹这是什么？唔——”
沈衍礼连拖带拽给宋娇娇护到身后，沈春明的脸色铁青，怒骂道：“这就是你娶的媳妇？不愧是乡下来的，没一点规矩！”
“呵。”
沈衍礼真不想跟他吵了，没什么意义，但这话一出，他就知道，今什么都完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宋娇娇，敛住了火气，低声道：“你在门外等等，老公一会就出来，你听话。”
“我不走。”
宋娇娇道，沈衍礼拉住她的胳膊，哑声道：“听话。”
他把宋娇娇推出沈家的大门，咣当关上，紧接着屋里先是沉默，随后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张红梅劝阻着：“别吵了，你走吧。”
“我走？我为什么走。”
沈衍礼摔了门口摆着的花瓶，问道：“他不人话，这错的是我？他凭什么我媳妇！”
“什么叫乡下来的，你不是乡下来的？在帝都呆了几年，当了几年官，你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是吧。”沈衍礼梗着脖子跟他爸骂起来，道：“别人起来我那几个死去的伯伯，是不是很刺痛你。”
“你现在坐这个位置上，你不觉得羞愧吗。你每晚上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哪一件是你自己拼出来、闯出来的？升不上去不问问自己什么德行，问问自己配不配，整日里想着玩弄权术。”
“我是个烂人，对。我随的就是你！你也烂，你比我都烂！我好歹不会躺着我全家的命往上爬！”
张红梅声音尖锐：“你疯了吗衍礼，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话。”
“为什么不能？我喊他一声爸，他就真配当我爸？”
啪地一个耳光撂在他脸上，他妈道：“你出去。”
“我不。”
沈衍礼道：“我话都了，今这些事情就敞开。”
“维护沈家的门楣，延续沈家的荣耀。你总也爱这些话。我干不了这个活儿。要么你今就打死我，我还你一条命；要么，从今往后，就别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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