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悠悠,淌过水门,流向城外的田地与远山,一去不返。
而黄氏,也只:
“......一切都过去了。”
有时,后知后觉并没有什么坏处。
不然,她有丈夫,她也有丈夫,一切都将崩坠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今这样,就已经算很好了。
余幼嘉沉默几息,道:
“如此甚好。”
“快些回去罢,你憔悴的这段时日,家中人都很挂念你,连娘子与五郎的婚配还得由你做主。”
若连娘子一嫁进门,面对的就是一个成日浑浑噩噩,拎不清事的婆母,只怕她对五郎有再好的情分也会磨没。
黄氏神色一阵空白,似乎在理解余幼嘉的话,好半晌后,似乎是将什么话听了进去,果真开始收拾草药筐,轻声嘀嘀咕咕道:
“这倒也是,大嫂和三弟妹已经都没了,我不能给家里添乱......”
“娘子,你伤才好一些,也别走远快些回去罢。”
余幼嘉勉强弯腰帮着收拾一些,又帮黄氏背上草药筐,这才道:
“躺的太久,走走也行,你先一步回去将草药放下,我马上就来。”
黄氏似乎仍有些离魂之态,茫茫然将筐背起,竟也没有再回头再看顾余幼嘉,只一步步朝前走去。
这神情模样,明显是不对。
不过好就好在,她似乎还能听懂人话,还有神智,只是被什么困住,难以挣扎。
余幼嘉目送着黄氏前行,黄氏走出数十步,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向余幼嘉,喊道:
“......是老爷向我讨要她做妾的。”
黄氏是二房媳妇,她的老爷自然是二老爷,而话中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余幼嘉便也对黄氏道:
“我如今知道了。”
黄氏仍有些恍惚,又道:
“那时我怀有身孕,她避开人来我面前,不是她勾引老爷,是老爷自己要抬她做妾,她反倒还劝我同意此事,不然她若不做,以后万一纳进门的是一个狐媚主儿,我这样的脾性,肯定没法子斗过别人.......”
当时的黄氏,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自以为是托词。
可吕氏身死埋在此处之后,又被她恰巧碰到之后,木碑上那寥寥数字,到底是让她想起来几十年间的点点滴滴。
或许她错过很多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注定。
余幼嘉用力向她摆手,黄氏也不知是有没有看懂,只是又背着草药筐,踉跄着步伐再次离开。
这一次,夕阳漫,她没有回头。
余幼嘉沉默几息,忍着周身各处的疼痛蹲下身,去收拾那些被黄氏留下的枯草。
枯草不多,余幼嘉草草抓了半把,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
若是她没记错,木碑上‘黄吕氏’这个名字的后一行里,本有一句【...为余家二房之妾】。
而如今,这句话却已经被石块凿的一干二净,空处只留下一个空洞难看的伤疤,昭示着曾有一处命中裂痕。
余幼嘉顺手用手中的枯草作巾,擦了擦木碑上遗留的木屑,旋即又将手中成团的枯草随意往田垄旁扔去。
这本是个随意至极的动作,没想到却惊动了不远处的什么东西。
一只耷拉着猩红舌头,四处流涎的大恶犬猛地被枯草落地声惊醒,旋即发出一连串如雷霆炸响的犬吠声。
余幼嘉并不十分在意这样的‘对手’,可没想到,那壮如牛的恶犬并不是朝着她狂吠,而是就近四处张望,蹄爪不时踏着脚下早已被它开膛破肚的一块乳猫毛皮。
似乎也知道暴露,就在此时——
“喵呜!”
一声威严的长鸣划破际,余幼嘉今日已见过三次的狸奴大王如脚踩祥云的黑色闪电,倏然立在田埂最高处。
它矫健的身躯在夕阳下勾勒出流畅的弧线,此时每块皮毛都层层炸开,而在狸奴大王的身后,那一直唯狸奴大王马首是瞻的十几只猫咪无声现身,伏低在麦浪之中,一双双猫眼燃着愤怒的火焰。
“喵!!!”
狸奴大王的号令就是冲锋的讯号——
战斗瞬间爆发!
田野成了起伏不定的战场,狸奴大王率先出击,化作一道黑影疾冲而下,利爪直取恶犬鼻头最敏感的部位。
恶犬吃痛狂吠,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但猫群已从四面八方涌上。
一只斑斓大狸猫借势跃上狗背,爪牙深深陷入厚皮,另一只灵巧的三花则专攻下盘,在狗腿间穿梭撕咬。
恶犬吃痛暴怒地旋转、扑咬,虽狸奴们大多灵敏,总能以惊饶速度化解闪烁寒光的尖齿,可恰有一只胖如大缸的橘黄色狸奴躲闪不及,被恶犬踩住身躯,一下落于下风。
橘黄色狸奴分明是一众狸奴里最圆润的存在,可胆子却的要命,眼见恶犬要低头咬住它,它甚至连滚也滚不动,只敢发出一连串恐惧的尖叫,奋力在泥地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爪痕。
眼见尖牙已经靠近橘黄色狸奴,狸奴大王看准机会,几下飞点,从田垄上弹跳至田旁的甘蔗上,旋即再借由甘蔗的高度凌空扑下,直击恶犬的眼睛!
恶犬惊恐扭头,脸上登时皮开肉绽,再也顾不得橘黄色狸奴。
如冬瓜上插四根筷子的橘黄色狸奴眼泪汪汪,扭了半才从其上爬起,重新躲回众狸奴之后。
狸奴大王躬身挡在所有狸奴之前,残存的猫儿们则是带着满身泥土,喘息着聚拢到大王身边。
恶犬似乎有些不屑,又抬起前爪,往地上那块血肉模糊的皮毛上踩了几脚,发出一声象征开战的刺耳犬吠:
“汪汪汪——”
“砰——!!!”
刺耳的犬吠被一声石头撞击声打断,恶犬下一瞬直挺挺的倒在了自己啃噬的乳猫尸体旁。
余幼嘉弯腰,在一众狸奴惊讶至极的目光中捡起第二块石头,又捡邻二块石头,往恶犬头上来邻二下。
直到确定这只红目恶犬没有生气,余幼嘉才撑着再一次开始疼痛的身体在城门口等待片刻,寻到一队略微眼熟的巡逻兵卒,交代道:
“这只恶犬眼睛泛红,涎水止不住流,不是沾染病症,便是从前吃过ren肉,劳你们带好口遮,去城外无人处寻个地方将它埋下,一定埋深一些,远离水源与河水上游,千万不能被旁人看见挖出来吃掉。”
“你们辛苦一趟,待做完,去县衙领赏钱。”
被余幼嘉拦下的那一队领头正是先前池厚的好友,见过几次县令,如今听到不过是一件事,又听有赏钱,自然郑重答应。
余幼嘉看着众人拖走恶犬,略略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却见她以为早就离开的狸奴大王带着一众狸奴们正挡在她的去路上,目光炯炯盯着她。
余幼嘉略略有些疑惑,不过却也没驱赶,只准备绕着这群心气颇高的狸奴们走。
不过,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刚迈了一步,那只狸奴大王便一个俯冲,又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后......
“哼——!”
狸奴大王脚下一软,歪倒在余幼嘉前行的去路上,顺势发出一声隐约有些莫名熟悉的哼气声。
其他狸奴也一股脑儿冲上前,躺在余幼嘉脚边躺了个整整齐齐。
突然被包围的余幼嘉:“.......”
这,这是做什么?
她难道是被狸奴们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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