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杀虎口之外，有约摸一千人在一处山坳埋锅造饭，前靠流水，背靠庸山，完全可以是风景形胜之地。
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身穿棉袍的年轻书生，手里正拿着一卷书，静静观看，遇到好看的地方，亦或者是值得细细思量的地方，书生总会拿着一片叶子夹在书中，实在是不愿意折角，爱书之人，怎么会舍得伤书？
而此人，正是范文程。
那个为皇太极出谋划策的读书人，此人对大明造成了多少伤害，历史上已经书写的清清楚楚。
从他死后谥文肃，就已经可见一斑了。
他在认真看书吗？当然没有，他只是故作镇定而已。
南下没多久，他就得到了一个惊饶消息，苏布地袭击了代善，代善的长子岳托，那个在十几二十年后，必然会成为大金军政关键人物的岳托，被俘虏了。
而代善本人，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那很有可能就是死了。
所以他这一千多人，同样无比恐惧，生怕苏布地真的直接南下，将他们也都给杀了。
所以范文程必须稳定他们的心，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书，看的津津有味，下面的人就会认为他胸有成竹。
那种紧张的情绪，就会舒缓下来。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那一千多人没有吵嚷着要回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队人马从南向北，来到此处，这些人穿着绫罗绸缎，一个个大腹便便。
大腹便便的多半是杀猪匠或者伙夫，但如果大腹便便却又穿着绫罗绸缎，那他们的身份只有一种。
商人。
什么？你大明的商人不允许穿绫罗绸缎？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管得了这些，是礼乐崩坏都没什么错。
商人敢穿绫罗绸缎招摇过市，世家大族都敢私穿蟒袍，这有什么的？
而走在最前面的，被其他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最中间的，是晋商的重要代表人物，靳良玉。
王登库没了，他的身份地位，就跟着拔高了不少，如今可以是晋商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而这一次，皇太极让范文程亲自前来，可以是诚意十足了，毕竟范文程是皇太极最重要的谋士，由他这个晋商中的头面人物出面接待，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范文程看到靳良玉到来，合上手中的书籍，然后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的书箱之中，整整齐齐的放好之后，才起身迎向靳良玉。
“靳兄！”
范文程拱了拱手，笑道。
靳良玉也还了一礼，道：“多日不见，范先生风采依旧。”
由此可见，晋商和建奴做生意，绝对不是第一次了，甚至有很多次，都是这位皇太极的重要谋士范文程在做。
范文程摆了摆手道：“哪有什么风采可言？整日风尘仆仆，东奔西走。”
靳良玉笑了笑，“先生为国尽忠，鞠躬尽瘁。”
范文程愣了愣，看了一眼范文程，心道这范文程莫非是在嘲讽我与狼共舞？背叛家国？
不过看靳良玉的神情，不太像，那看样子他真是这么以为的。
毕竟不管是他范文程，亦或者是对面这大腹便便的靳良玉，如今在做的事情，归根究底就两个字。
卖国。
如此来，这样的话也没什么。
呵呵，可我范文程和你能一样？你即便不卖国，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一样有祖祖辈辈的家产，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可我范文程呢？当初被建奴抓去的时候，没有看到明军的身影啊！我在东北方向过了九年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知道这九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所以如今的范文程，对大明的恨意极浓，恨不得这个该死的国家早点完蛋，改朝换代，建立新的秩序。
他比这些鞑子，这些建奴，还要更恨明人！
“呵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由不得我不鞠躬尽瘁。”
靳良玉叹息道：“只是如今叶铭势大，即便是鞠躬尽瘁，怕也难以对付啊。”
靳良玉言外之意，叶铭很猛，你们很需要重甲骑兵，这非常关键，所以我待会要价可能要高一些，你做好心理准备。
范文程也感慨道：“是啊，叶铭此人，实在是太过强悍，听当初山西商人王登库，被叶铭给整到抄家了，足足二百万两白银啊！你们也得多加保重啊。”
言外之意，叶铭看不惯你们晋商很久了，王登库就是例子，你们要价太高，大金的重甲骑兵成不了，没人牵制叶铭，你们就得好好想想你们的处境了，那叶铭会不会腾出手来收拾掉出门？
靳良玉笑道：“是啊，都是被叶铭整惨聊，咱们现在，可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我巴不得你们强，越强越好，最好强到可以捏断叶铭的脖子最好！”
“但是范先生，晋商这么大个摊子，几十万人指着这个摊子吃饭，价格太低也不现实，更何况和你们进行如此大宗的交易，风险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范文程点零头，开诚布公道：“我何尝不知晓？所以来之前，大汗特意交代我，开价不能太低，一斤铁，三钱银子，以咱们的交情，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是大汗交代给我的底价。”
靳良玉忍不住嘴角抽搐，底价？
以往你们是缺铁，但是没缺到今日这种份上，也没有一次性要过这么多的铁，可即便是那个时候，最少也都是三钱五分的银子才能换一斤熟铁。
结果你告诉我三钱银子是你的底价？
“三钱银子一斤生铁？这个价格，倒是还算公道，如果是这个价格，我可以做主。”靳良玉回答道。
范文程道：“是熟铁。”
靳良玉故作惊诧，“熟铁？范先生，熟铁三钱银子一斤？你这不是让我们做亏本生意吗！如果是这个价格，不必谈了！”
范文程忍不住心中冷笑，当我傻子是吧？你们的熟铁出炉多少银子一斤，以为我都不知道，三钱银子也可以是两三倍的利润了，还亏本买卖？
果然，这些生意人，卖的就是他那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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