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漫，爷四个排排坐在供销社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像一串大不一的糖葫芦。
靖雯坐在最中间，两只脚丫悬在空中晃啊晃，时不时踢到王建军的裤腿。
“爸爸，我们能不能先去以前你带我们去的河里捡贝壳啊？”
三个家伙看完汽车后，见王建军要去买酱油，二话不就屁颠屁颠跟上。
“蝎，老爹听你的安排。”
“爸爸你看！”靖雯突然指着空：“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大乌龟？”
她手里的冰棍已经化了一半，糖水滴在花裙子上也不在意。
王建军笑笑正要话，瑶瑶就舔了一口冰棍眯起眼睛道：
“像，不过更像咱们中午吃的肉包子。”
她馋这口冰棍已经很久了。
这次买冰棍也是她提议的。
“才不是呢！”菲菲舔着冰棍反驳：
“明明像奶奶养的那只老母鸡！”她突然瞪大眼睛：
“哎呀，我的冰棍要掉了！”
靖雯眼疾手快地帮她扶住冰棍，趁机偷偷咬了一口，惹得菲菲哇哇大剑
王建军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她们擦手，三个丫头立刻又和好如初，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地上的蚂蚁。
“爸爸，蚂蚁为什么总是排排队呀？”
靖雯歪着头问。
“因为它们要去上班呀，就像爸爸和爷爷、大伯每去轧钢厂一样。”
王建军一本正经地回答。
瑶瑶突然惊呼：“快看！那只大蚂蚁在搬饼干渣！它好厉害！”
三个脑袋立刻凑过去，鼻子都快贴到地上了，声嘀嘀咕咕。
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声，靖雯立刻跳起来：“是不是妈妈回来了？”
她踮着脚张望，辫子一翘一翘的。
“不是，”王建军拉住她：
“是邮递员叔叔。”他指着绿色自行车后座的大邮包，
“看，那个包里可能装着爷爷订的《红旗》杂志呢。”
菲菲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路边：“大伯，那个铁箱子为什么会冒烟？”
“那是卖烤红薯的炉子。”
王建军抽了抽鼻子：“嗯，闻起来快烤好了，等会儿给你们也买一个。”
正着，瑶瑶突然拽住王建军的袖子：“二伯二伯，空变成橘子的颜色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个丫头脸上，给她们镀上一层金边。
靖雯靠在王建军胳膊上，手指着边的晚霞：
“爸爸，那个颜色像不像你给我买的蝴蝶结？”
王建军正要回答，突然听到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三个丫头像听到发令枪似的，齐刷刷跳起来：“妈妈！二婶（伯娘）！”
远处，聂文君骑着自行车驶来，车把上挂着的网兜里装着酱油瓶和饭海
三个身影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惊起路边一群麻雀。
聂文君没想到王建军居然会带着三个家伙在这等她。
王建军将自行车接过去后，聂文君抱着瑶瑶，另外两人扯着她的衣角就走了。
一路上，三人便迫不及待地跟聂文君姑姑要生弟弟妹妹了。
聂文君听到妹怀孕的消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
她笑着捏了捏瑶瑶的脸蛋：“咱们家又要添新成员啦！”
靖雯拽着妈妈的衣角蹦蹦跳跳：“对啊，姑姑生个弟弟妹妹陪我玩！”
她突然压低声音：“妈妈，我偷偷告诉你，姑夫答应带我看火车，呜呜～！”
聂文君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转向王建军：“对了，今厂里开了会，要开展‘节约闹革命’运动。”
瑶瑶待了一会儿就要下去跟姐姐们走一起，聂文君将她放下边走边：
“我们财务科要负责统计各车间原材料消耗，月底评比。”
王建军接过车把上晃悠的酱油瓶：
“又搞评比？你们上个月不是才刚搞过‘技术革新标兵’评选？”
“这次不一样。”聂文君压低声音：
“厂里新来的革委会副主任提出，要把每台织布机的用电量都公示出来。”
她看了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孩子们：“还要求我们科把近三年的账本全部重查，是要‘挖潜节流’。”
王建军皱了皱眉：“这不是折腾人吗？你们那老账本堆得比人都高。”
“可不是嘛。”聂文君叹了口气：
“最麻烦的是要重新核算所有劳保用品的发放记录，是有工人反映分配不均。”
她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给我的工业券我准备换两条毛巾，给爱佳留着坐月子用。”
“额……这还早呢，到时候我想办法再弄几张不就行了，你先用着吧。”
三个丫头在前头你追我赶，瑶瑶突然跑回来报告：
“二伯娘！合作社门口在卖冰棍！”
聂文君从口袋里掏出钱：“去买了分着吃，可不能抢哦。”
王建军在一旁欲言又止，见瑶瑶直盯盯盯着他，他也只能闭口不言。
要不是几个家伙身体素质好，不然他还真不可能让她们吃这么多。
聂文君可不知道这些，看着瑶瑶欢喜地跑开的背影，她继续道：
“今最离谱的是，后勤科突然通知要回收所有算盘，是要‘破四旧’。”
“算盘也是四旧了？”王建军脸上表情不可捉摸：“那你们以后怎么做账？”
“幸亏我们科长机灵，财务工作需要特别批准，暂时保住了。”
聂文君摇摇头：
“不过新规定要求所有报表必须用红色墨水写主席语录当页眉。”
走到胡同口时，靖雯突然指着电线杆上的大喇叭：
“妈妈！今广播里要‘停课闹革命’，哥哥他们是不是不用上学啦？”
聂文君和王建军对视一眼。
王建军蹲下身平视女儿：“学校还是要去的，可不能不去。”
他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明爸爸教你唱《我是公社社员》好不好？”
夕阳把一家饶影子拉得很长。
聂文君望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们，突然轻声：
“建军，我想给爱佳的孩子做件衣裳，你那儿还有布票吗？”
王建军点点头：
“李主任今刚给了些补助票证，回头我拿给你。”
他看了眼空中的晚霞：
“明我去趟百货大楼，听新到了一批东北产的纯棉布。”
“那行吧，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额，我明不上班。李主任给我准了七的假期。”
“啊～那……那我把工业卷给你，你自己看着买。”
“行吧，不过买回来不合心意……”
三个丫头分吃着冰棍跑回来，你一口我一口，糖水糊了满脸。
“妈妈，给你吃！”
聂文君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妈妈不吃，你们吃吧。”
随即掏出手帕给她们擦脸，突然发现靖雯口袋里露出半张糖果纸。
正是王建军从军区带回来的特供糖果的包装。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胡同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主席万岁”的口号声。
但此刻，这一家人关心的只是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在这风云变幻的年代里，这些平凡的牵挂，反而成了最珍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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