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育棚里的鸟是否漂亮，不好笼统而论，但卢老先生给鸟做手术，做得挺漂亮倒是真的—— 刀子一划，镊子一挑，手指一挤，黄的红的一块往外跑。
边做还能边笑：你个鸟崽子，叫啥叫？别叫！谁让你个子不大，却长了这么大个肿包？秦，这鸟叫啥名？
秦爸爸五十岁，在他面前是秦。
白翎受不了这个，恶心，想吐，很快从里面出来。在院子里站住，吹了会儿凉风，来了楼梯下的灶间。
菁莪想递个马扎给她，递到半截又：“白翎姐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还是去楼上喝茶休息吧，这里脏，你的衣服也不耐沾。”
白翎莞尔一笑，故作生气地瞅她一眼：“笑话谁呢？当我是资产阶级大姐啊？我这是出门做客才穿得干净一点好不好？在家时也很随意的。
你的棉袄挺好看，贴身、收腰，不像其他人那么臃肿，颜色也不俗，又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啊，我的手艺做单衣凑合，做棉衣不行，这是我婆婆做的。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我婆婆手艺特别好。
呶，棉裤也是她做的。”菁莪很臭屁地把裤腿拉起来显摆，眯眼呵呵笑。
白翎觉得这笑容很刺眼：
一个逃荒要饭的乡下丫头，找到了一个清隽聪明的哥哥不算，还找到了一个智慧体贴的男人。
恋爱谈了不到一年，就大张旗鼓地把婚订了，韩家怎么接受她的？
莫非真如爸妈所言，她的能耐不可觑，身份也不简单？
想试探一下，便：“你和你哥都到这边过年，你爹呢？好容易能一家团聚，怎么不一起过个团圆年？”
菁莪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会扯话，拿了烧火棍在地上划拉着：“我爹要上班啊，为了守护团圆路，他过年不回家。
有很多人和他一样，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呐，医生，公安，解放军……坚守平凡岗位，守护万家灯火，对吧？”
白翎拿手指戳她一下，“你这嘴巴，不学文科，真是可惜了。”看见霖上没擦干净的数字和搁在灶台上的记事本，接着：“烧着火做着饭，也不忘了用功？”
“哪？记账。”菁莪笑笑，把本子拿起装进衣兜，又伸脚把地上的字磋了磋。
没营养的话海聊一通，饭菜做熟又凉了，卢老先生他们的活也干完了，秦立桓和昭却还没回来。
白翎终于忍不住又问秦立桓干什么去了。
这次没等菁莪回答，秦妈妈就：“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咱们开饭，不等他，老先生辛苦半饿了，白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也饿了。”
老先生从厨房出来，手里托着几粒花生米，一边往嘴里捏，一边不饿。
饭菜上桌，菁莪坐到了白翎身边，把给秦立桓的位子留到了韩蜀旁边。
然，秦立桓是直到午饭快要吃完时才回来的，导弹一般窜进家门，把自行车一扔，三步两步跨上楼梯，边跑边喊：“爸，妈，菁菁，韩蜀——”
跑进屋看见白翎，紧急刹车，差点栽个跟头，表情瞬间僵住，话也噎在了嗓子里。
白翎盈盈起身，笑颜如花，“立桓——”声音也甜美。
秦立桓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推一下眼镜，又推一下眼镜，：“你怎么在？”
不知是跑得太快了，还是冻得太狠了，亦或是太吃惊了，他音调生硬还有些失真。
白翎欲离开座位上前。
四道声音同时抢在了她前头：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跑这么快干什么？”
“怎么就你自己，昭呢？”
秦立桓被四道声音炸醒，又扶了下眼镜：“昭有点事还没忙完，给我们准备点吃的，我马上回去。”
一听是昭工作上的事，几人都知道不能问，也就不问了。
秦立桓看向韩蜀，示意他进屋话，视线从白翎身上经过时，未做停留。
白翎瞳孔暗了暗，面露不愉，眼睛追着秦立桓的背影到房间门口，又转回来看向餐桌边的几人。
秦妈妈起身倒热水，菁莪跑去厨房热饭，都没同她交谈。
秦爸爸抬了下手：“白不用管，坐下接着吃饭。”
“对，吃饭。”卢老先生跟着附和半句，舀了勺黄豆到自己碗里，转头跟秦爸爸：“黄豆入味儿了，你家丫头手艺不差。”
“蒙老先生不嫌弃，算是没糟蹋了您老带来的这道食材，过年那让孩子去请您来家，怎么不来？”
老先生摇摇勺子，“团圆年，哪好打扰？医院伙房专门给我们几个老东西摆了一桌，有肉有酒有饺子。
唔，猪蹄子也是他们给的，问是要半斤肉还是要两个猪蹄，肯定要猪蹄，吃这个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也就是您老医者心怀，记挂病人，别人家半斤肉可以包顿饺子了……”
两人就这么聊起了。
正着，韩蜀从屋里伸出头来，“鱼，不用热饭。准备热水、馒头，再拿一件大衣，灌两个热水袋。”
“好。”菁莪和秦妈妈一起快速动手，用笼屉布包了五个馒头，把热水袋和军用水壶灌上热水，把留出来的一个猪蹄装进饭盒扣严实，怕凉，又用毛巾裹住，再拿了个杯子，一同塞进布兜，然后回屋抱出一件大衣等着。
须臾，秦立桓和韩蜀完话出来，没顾上与人打招呼，接了东西就走了。
韩蜀送他到楼下，回来：“干爸，干妈，展昭收到电报，有急事，我们要马上回去。”这话时看了菁莪两眼。
菁莪首先想到的是父母的事有眉目了，看韩蜀神色严肃，又想哥哥慌慌张张，心下不由得一紧，身子跟着一晃。
秦父秦母也想到了这儿，秦妈妈伸胳膊揽住菁莪。
“马上？”
“对，还没陪你们过完年——”
“不这个，”秦爸爸摆手打断他，“正事要紧，需要的话，我和你干妈可以跟着一起去，只是，车票怎么办？”
韩蜀这才意识到他们理解错了，想解释，因着白翎在场又不好多，便简略道：“是展昭部队急召，我们和她一起，一会儿有人来接。”
“噢——”秦父秦母松一口气，“军令如山，那赶快收拾。”
卢老先生一看这样，两口把碗里的汤喝净，擦擦嘴起身：“你们忙，我吃好了，先回去。”
“情况特殊，我不虚留您。”秦父抬手送人，“没招待好，实在抱歉。”
“正事重要，饭哪不能吃？”着话，老先生到门后衣帽架上摘了自己的帽子戴上，伸手拦住秦父，“留步，留步，赶紧去收拾行李。”
“楼梯太陡，送您到楼下。”韩蜀搀住他。
到了楼下，老先生又对菁莪：“照方抓药，从身上干净了开始吃，吃到下次月事之前，我再给你制点丸药寄过去。”
“还有丸药？！”
菁莪惊呼，想要还价，秦妈妈拉住了她，：“辛苦老先生制药，明或后，您有空时，我和秦老师去医院看您，顺便把诊金药费带上。”
“不值啥，再吧。”老爷子完，把手一背，慢悠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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