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
陆军拖着仿佛被铅块灌满的双腿，缓缓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工地上，钢筋碰撞的声音依然在他耳畔回响，那是他一辛勤劳作的见证。
而他的肩膀上，被安全绳勒出的血痕此刻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一的疲惫与辛苦。
城中村的路灯，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投下一片片破碎的光斑。
陆军默默地数着自己那凌乱的影子，心里盘算着明的早餐要不要加一个茶叶蛋。
当他转过巷口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路灯下，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正蜷缩在墙角，她的怀里抱着一只颤抖的猫。
那只猫的右爪不断地渗出血来，在青石板上晕开了一圈暗红色的痕迹。
\"大哥，能帮帮我吗？\"女孩抬起头，仰望着陆军，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花朵一般脆弱。
\"我刚到这座城市，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陆军的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突然僵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怀中的那只三花猫身上，这只猫让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与女儿朵朵在一起的时光。
每清晨，朵朵的泰迪犬都会欢快地摇着尾巴，像个炮弹一样扑进朵朵的怀里，那场景温馨而美好。
陆军缓缓蹲下身来，他的膝盖在弯曲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擦过猫沾着泥土的毛发，当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血液时，他的心猛地一紧。
宠物医院里，那道蓝色的光异常刺眼，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医生面无表情地举着x光片，对着陆军讲解道：“这只猫骨折了，还有软组织挫伤，需要住院观察三，费用大概是两千三。”
陆军紧紧攥着工资卡，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看了一眼卡上的余额，上面显示着2876元——这是他撑到月底的全部家当。
一旁的林晓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她那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倒映着陆军那疲惫不堪的面容。
林晓带着哭腔道：“大哥，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当出租屋那扇破旧的铁门被推开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林晓忍不住轻轻抽了抽鼻子，喃喃道：“好冷啊。”
她轻盈地踮起脚尖，心翼翼地取下窗台上的灰尘，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接着，她转身走向墙角，那里堆积着陆军喝空的啤酒罐。
她轻柔地将这些罐子一个个拿起，然后整齐地码成一座的金字塔。
夜幕降临，陆军啃着冷硬的馒头，目光落在灶台上咕嘟冒泡的白菜豆腐汤上。
热气腾腾的汤在锅里翻滚，蒸腾的水汽模糊了林晓系着他那褪色围裙的背影。
日子就这样一地过去，渐渐地，这个的家有了些许温度。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林晓会温柔地将一杯温热的豆浆塞进陆军的口袋，然后微笑着送他出门上班。
深夜，当陆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玄关处永远亮着一盏的灯，那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告诉他，这里有人在等他。
陆军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班，期待着推开门时那股飘来的饭菜香。
他开始习惯每回到家都能看到林晓忙碌的身影，习惯她系着那条褪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然而，直到有一，林晓举着一张手机培训班的宣传单，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轻声道：“大哥，我想报这个课程，以后能找份坐办公室的工作……”
陆军咬着牙取了八百块钱。
那之后，借钱的频率越来越高：母亲突发心脏病需要手术费、培训班要补交设备押金、房东催缴三个月房租。
每次林晓都红着眼眶保证还钱，陆军看着她藏在袖口的旧手表，想起女儿朵朵的手腕上也戴着相似的银镯子。
变故发生在暴雨倾盆的午后。
陆军在脚手架上接到催债电话时，雷声恰好炸响。
\"陆先生，您担保的五十万借款已逾期三。\"对方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不还钱，我们就去你儿子部队门口聊聊。\"
安全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从陆军的手中滑落，仿佛失去了控制。
它在空中急速下坠，最终狠狠地撞击在钢架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声音撕裂了。
陆军的心脏猛地一紧，他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旋转起来。
他拼命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但那阵眩晕感却如影随形，不肯离去。
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跑回出租屋。当他跑到门口时，发现那扇铁门竟然虚掩着，没有锁上。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脚步也变得有些踉跄。
推开门，屋内的景象让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林晓的粉色行李箱不见了，原本放在桌上的半杯茶已经凉透了，杯底沉着几片蜷缩的茶叶，仿佛在诉着主人离去的匆忙。
而在那张全家福的下方，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清秀得有些可怕，上面写着：“大叔，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
陆军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儿扎着可爱的羊角辫，笑容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然而此刻，这笑容却显得格外刺眼。
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催债的人就如恶魔一般降临了。
“砰！”铁门被粗暴地踹开，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们将陆军死死地抵在墙上，其中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要么还钱，要么……”
话还没完，一道寒光闪过。
陆军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头部，然而，他却听到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只见满地的狼藉中，那张全家福被踩在一只黑色的皮鞋下，女儿朵朵的笑脸已经被鞋跟碾得模糊不清，仿佛她的笑容也在这一刻被无情地碾碎。
深夜，陆军蜷缩在派出所的长椅上。
民警敲击键盘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警笛声，他盯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想起林晓第一次在他家做饭时，这四个字烫金的边框真好看。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儿子发来的消息：\"爸，我转了两千块，照顾好自己。\"
走出派出所，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潮湿的路面，倒映出陆军佝偻的身影。
他摸出藏在内袋的止疼片，就着冷风吞下。
药片卡在喉咙里，像极了这些年咽下的所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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