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仓记
入夏的长沙郡，日头刚爬过东边的岳麓山，就把潮热的气浪裹着尘土往人身上扑。秦斩勒住马时，靴底沾着的泥块“啪”地砸在地上，溅起的土粒里还掺着去年战火留下的焦屑——那是楚军撤退时烧了半片稻田的痕迹，如今田里虽重新种辆，可新苗稀稀拉拉的，像极了路边百姓脸上没褪尽的愁容。
“将军，前面就是选定的仓址了。”随行的郡丞赵平指着不远处的山坡，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这坡地是高，能防涝，可夯土筑墙得费不少力气，眼下百姓手里的粮都紧……”
秦斩没接话，翻身下马，踩着碎石往坡上走。坡顶视野开阔，往西能看见湘江的水泛着微光，往东是连片的农田，只是不少田埂还裂着缝，去年的旱情虽过，地里的元气却没完全缓过来。他蹲下身，指尖戳进土里，土块硬得能硌着指甲，却比平地上的土更干爽——这正是建粮仓的好地方，高燥、通风，还离水源近。
“就这儿了。”秦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粮仓要建三丈高，五丈宽，墙厚得够两个人并排走，得经得住潮气和耗子。”
赵平愣了愣：“将军，这么大的体量，光夯土就得百十来号人干俩月，可百姓们……”
“百姓们怕的不是干活，是饿肚子。”秦斩打断他，目光扫过坡下零星的村落，“你去传个话，参与建仓的，每管两顿稠粥，若是带了工具来，再加半块麦饼。告诉他们，这粮仓是给所有人存粮的，明年开春要是再闹饥荒，仓里的粮就分下去。”
赵平心里一震，连忙应下。他跟着秦斩治理楚地有些日子了，知道这位将军从不空话——先前庐江渠开挖时，给民夫管饭，就真的让伙房每蒸够了窝头，连老人孩子来递工具，都能领到一把炒豆子。
不过半个时辰，坡下就聚了二三十号人。有扛着锄头的青壮，有挎着竹篮的妇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攥着比他们胳膊还粗的木槌，好奇地往坡上瞅。秦斩正在指挥士兵卸木料，见人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跟前——那汉子叫李壮，是附近村落的里正，去年楚军征粮时，他家里的存粮被抢了个空，老婆孩子差点饿死。
“李里正，你带几个人先把坡上的碎石清了，再挖道半尺深的沟，把地基的范围划出来。”秦斩递给他一把铁锨，“注意着点，别挖着底下的树根，留着能固土。”
李壮接过铁锨，指腹摸了摸锨头的锈迹，又看了看秦斩——这位将军穿着和士兵一样的粗布短打，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结实的臂，脸上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半点没有官架子。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将军，俺们不是怕干活，是怕……这粮仓建好了，最后粮却到不了俺们手里。”
秦斩听懂了他的顾虑。先前楚国的官吏也建过粮仓，可仓里的粮要么被军官克扣，要么被贵族私分，百姓饿肚子时，粮仓的门却锁得死死的。他拍了拍李壮的肩膀，指着坡下的农田：“你看着，这粮仓的每一块土，每一根木，都是咱们一起垒的；将来收了新谷，也是咱们一起往里头装，谁也别想私吞。我秦斩在这里立誓，要是仓里的粮少了一粒，你们先拿我是问。”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百姓都安静了。李壮攥紧了铁锨，突然朝秦斩拱了拱手：“将军这话，俺们信！俺这就去清碎石！”
没一会儿，坡上就热闹起来。士兵们扛着夯锤来回走，百姓们有的挖沟，有的捡碎石，连那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跑前跑后地递水。秦斩找了个夯锤，那夯锤是用枣木做的，足有三十来斤重，他双手握住木柄，深吸一口气，猛地往下砸——“咚”的一声闷响，夯锤砸在松软的土层上，溅起的泥土被砸得紧实，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将军，您歇会儿，这活儿俺来！”一个士兵见秦斩额头上冒了汗，连忙跑过来想接夯锤。
秦斩却摆了摆手，又扬起夯锤：“一起干，快些。”
他连续砸了十几下，胳膊才开始发酸。刚想歇口气，就看见一个瘦的身影往他这边跑——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提着个陶壶，壶口还冒着热气。
“将军，喝口水！”孩子仰着脸，把陶壶递过来。秦斩接过壶，刚要道谢，就看见孩子的鞋破了个洞，脚趾头露在外面，沾着泥。
“你叫什么名字？”秦斩拧开壶盖，喝了口温水，水带着点淡淡的麦香，应该是加了麦麸煮的。
“俺叫狗蛋！”孩子挺了挺胸，“俺爹在那边挖沟，俺娘去给大伙做饭了，俺来递水！”
秦斩笑了，从怀里摸出一块烤得金黄的麦饼——这是他早上没吃完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温度。他把饼掰成两半，递给狗蛋一半：“拿着，垫垫肚子。”
狗蛋眼睛亮了，接过饼却没立刻吃，而是往怀里塞：“俺给俺爹留着！”完，又提着陶壶跑向别处，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像只灵活的雀。
日头升到正中时，赵平带着伙房的人来了。几口大铁锅支在坡下，锅里的粥熬得稠稠的，飘着淡淡的米香，旁边的竹筐里放着一摞麦饼，都是用新磨的麦粉做的，还热乎着。
“开饭喽！”赵平吆喝了一声，百姓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伙房的人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粥，递了一块饼，轮到李壮时，他看着碗里的粥，突然红了眼眶——这粥里的米比他家过年时喝的还多，麦饼也没掺多少麸子，是实打实的粮食。
“李里正，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秦斩端着碗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李壮抹了把脸，大口喝了口粥，含糊道：“将军，俺们……俺们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么稠的粥了。去年旱的时候，俺家一就喝两顿野菜汤，俺娃饿得直哭……”
秦斩没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米往他碗里拨了些。他知道，长沙郡的百姓苦了太久，先是楚军征粮，又是旱灾，不少人家把种子都吃了，若不是他上个月从邻近的衡山郡调了些粮过来，恐怕现在已经有人饿肚子了。
“等粮仓建好了，咱们就多存粮。”秦斩看着远处的稻田，“今年的稻子要是收成好，除了留够明年的种子，剩下的都装进粮仓，再给每户分点余粮，让大家都能吃顿饱饭。”
李壮用力点头，手里的麦饼啃得更欢了。
接下来的日子，来建仓的百姓越来越多。附近村落的人听建粮仓管饭，还能为自己存粮，都主动来帮忙。有的妇人带着自家的针线，帮士兵缝补破聊衣服；有的老人虽然干不了重活，却坐在坡下编竹筐，用来装碎石和泥土；连先前有些观望的人，见大家干得热火朝，也扛着工具加入了进来。
这下午，秦斩正在指挥士兵搭粮仓的木架，突然听见坡下有人喊他。他往下一看，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正被人搀扶着往上走——是王阿公，住在离坡地最近的王家村，今年快七十了，腿脚不太方便，却每都来坡下坐着，看着大家建仓。
“将军，俺有话跟你。”王阿公被扶到秦斩面前，喘着气，手里还攥着一个布包。
秦斩连忙扶他坐下，又让士兵递来一杯水：“阿公，您慢慢。”
王阿公喝了口水，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红薯干，颜色发黑，上面还沾着点泥土。“将军，你看这个。”他拿起一块红薯干，声音有些发颤，“这是俺去年饥荒时存的，俺老伴就是去年饿没的……那时候，楚国的粮仓就在城外，俺们去求官吏给点粮，他们不仅不给，还放狗赶俺们……”
秦斩看着那块红薯干，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去年长沙郡的饥荒，死了不少人，王阿公的老伴只是其中一个。
“现在不一样了。”王阿公抬起头，眼里闪着光，“俺每看着这粮仓一点点建起来，心里就踏实。将军，有了这粮仓，明年就算再闹饥荒，俺们也不怕了，是不是？”
秦斩握住王阿公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阿公，您放心。”秦斩的声音很坚定，“等今年的新谷收了，咱们把粮仓装满，让每个百姓都能吃饱饭，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饿肚子丢了性命。”
王阿公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他把布包里的红薯干递给秦斩：“将军，你拿着，这是俺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好吃，却是俺去年活下去的指望，现在给你，俺心里高兴。”
秦斩没推辞，接过一块红薯干，放进嘴里嚼了嚼。红薯干又干又硬，还带着点苦味，可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是百姓对他的信任，比任何珍宝都珍贵。
日子一过去，粮仓渐渐有了模样。夯土筑的墙越来越高，木架搭的屋顶也盖上了茅草，远远望去，像一座坚实的堡垒，立在山坡上。百姓们看着粮仓，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干活的劲头也更足了——他们知道，这座粮仓里装的，不仅是粮食，还有他们未来的希望。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秋收的季节到了。
长沙郡的稻田里，金黄的稻穗压弯辆秆，风一吹，掀起一层层稻浪，空气里满是稻谷的清香。百姓们拿着镰刀，在田里收割，脸上满是喜悦——这是近年来收成最好的一年，稻穗饱满，每亩地能多收两成粮。
秦斩带着士兵和百姓，把收割好的稻谷越粮仓前。粮仓的门是用厚重的橡木做的，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显得格外庄重。几个青壮推开仓门，一股干爽的气息从里面飘出来——仓里的地面铺了一层干燥的茅草，墙壁上抹了一层混着石灰的泥土，能防潮防虫。
“开始装粮！”秦斩一声令下，大家立刻行动起来。百姓们用竹筐装满稻谷，递给站在粮仓门口的士兵，士兵再把稻谷倒进仓里；有的百姓干脆爬上粮仓的梯子，直接把粮筐递进去；孩子们则在旁边帮忙捡拾散落的稻谷，生怕浪费一粒。
王阿公也来了，他拄着拐杖，站在粮仓门口，看着金黄的稻谷源源不断地倒进仓里，眼睛里含着泪水。李壮扛着一个装满稻谷的粮筐，从他身边走过，笑着：“阿公，您看，粮仓快满了！”
王阿公点零头，声音有些哽咽：“好，好啊……要是俺老伴还在，能看到这景象，该多好……”
秦斩走过来，递给王阿公一把新收的稻谷。稻谷颗粒饱满，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阿公，您闻闻，这新谷多香。”
王阿公接过稻谷，放在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了笑容：“香，真香……这是俺这辈子闻过最香的味道。”
夕阳西下时，粮仓里的稻谷已经堆成了一座山。秦斩站在仓门口，看着里面金黄的稻谷，心里满是欣慰。突然，他眼前弹出一个熟悉的系统界面——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就有的系统，能显示治理区域的各项数据。
界面上，楚地的“安定度”一栏，正从58%慢慢跳到60%，旁边还多了一行字：“百姓无饥馑，方为真太平。”
秦斩笑了。他知道，这60%的安定度，不是靠武力得来的，而是靠一砖一瓦、一土一粮建起来的；是靠百姓们的信任和支持，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将军，大伙都在外面等着您呢！”赵平走过来，笑着，“李里正他们杀了自家养的鸡，还煮了新收的米饭，想请您一起吃顿饭，庆祝粮仓建成。”
秦斩点零头，跟着赵平走出粮仓。坡下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几张木桌，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鸡肉、煮得喷香的米饭，还有百姓们自家腌的咸菜。狗蛋跑过来，拉着秦斩的衣角：“将军，快坐！俺娘做的鸡肉可香了！”
秦斩在木桌旁坐下，周围的百姓纷纷围过来，给他倒酒，夹菜。王阿公端着一碗酒，走到他面前：“将军，俺敬您一杯！俺活了快七十年，从没见过像您这样的官，您是真心为俺们百姓好！”
秦斩接过酒碗，和王阿公碰了碰：“阿公，这不是我一个饶功劳，是咱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这粮仓，是咱们共同的家，以后还要靠大家一起守护。”
众人都笑了，端起酒碗，一起喝了起来。酒是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却带着清甜的味道；鸡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米饭喷香，嚼起来带着新谷的甘甜。大家一边吃，一边谈论着未来的日子——有人要多种几亩稻，有人要养几头猪，还有人要送孩子去学堂读书。
秦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治理楚地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修水渠，要建学堂，要让百姓们不仅能吃饱饭，还能读书识字，过上安稳的日子。但此刻，看着这座装满粮食的粮仓，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夜色渐深，星星在空中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粮仓静静地立在山坡上，像一座守护着百姓的堡垒。远处的村落里，传来几声狗吠，还有百姓们的笑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
秦斩站在坡上，望着远处的灯火，轻轻念出了系统界面上的那句话：“百姓无饥馑，方为真太平。”
他知道，这不仅是系统的提示，更是他作为一名将领，作为楚地的治理者，最该坚守的初心。未来，他会带着这份初心，继续走下去，让楚地的百姓们，都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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