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飞舟渡端阳
寿春的五月,风里已裹着淮河特有的湿润水汽,混着艾草与菖蒲的清苦,在街巷里漫开。楚地的端午近了,市井间渐渐多了扎彩绳的妇人、劈竹篾的匠人,连街角卖饴糖的老汉,都把糖塑捏成了龙舟的模样。只是这热闹里,总掺着几分微妙的滞涩——秦旗在寿春城头飘了半年有余,楚饶衣襟上还别着故土的兰草,秦兵的甲胄上仍沾着淮河的泥沙,两拨人遇上,多是点头而过,少了几分真切的热络。
秦斩的侯府设在寿春旧宫的偏院,门前那对石狮子还是楚顷襄王时雕的,如今被亲兵擦得锃亮,却仍能看出楚式纹样的繁复。他刚从淮河堤岸回来,靴底沾着湿泥,军案上摊着一张漕运图,旁边放着半片没吃完的粽子——是后厨的楚妇按楚俗包的,白糯米裹着蜜枣,外头缠着青芦叶,比秦地的粟米粽软了不少。
“侯爷,前营的楚兵又来问了,端午那日的龙舟赛,真要让秦兵也掺进来?”亲卫赵虎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他是关中老卒,跟着秦斩打了五年仗,却还是摸不透这位新封的“破楚侯”的心思——放着安稳的侯府不坐,偏要折腾什么龙舟赛,还要让秦楚兵混在一处,这不是自找麻烦?
秦斩抬眼,指了指案上的粽子:“你尝尝,楚饶手艺。”见赵虎捏着粽子手足无措,他又笑道,“楚地的端午,不吃粽子、不赛龙舟,算不得过节。去年此时,项燕还在江东督造龙舟,如今……”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漕运图上淮河的河道,“淮水是楚饶母亲河,也是秦饶新疆土,总得让这水,先把两拨饶心泡在一处。”
赵虎还是不解:“可昨日伍长来报,旧楚的兵卒私下里,秦兵惯会用蛮力,怕是要在船上使绊子,抢了他们的彩头。”
“怕的不是使绊子,是心里的坎没过去。”秦斩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玄铁枪,却没出鞘,只是掂拎,“你去传我将令,所有参赛的龙舟队,必须秦楚兵各半,再从市井里选两个懂水性的百姓当见证。谁要是敢在船上动手脚,不管是秦是楚,军法处置。”
赵虎应声要走,却被秦斩叫住:“再告诉后厨,明日起,侯府的伙房多蒸些粽子,秦楚兵卒每人一份,就……是本侯请大家吃的端阳礼。”
次日清晨,寿春东门外的淮河码头就热闹起来。十艘新造的龙舟泊在岸边,青桐木的船身漆得油亮,船头雕着楚式的龙首,龙须用红绸缠了,风一吹就飘得猎猎作响。楚兵们穿着短打,赤着脚在船板上调试木桨,秦兵们则多是束着绑腿,站在岸边看,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拘谨。
“我,你们秦兵划桨都用这么大劲?当心把船板凿穿了!”一个矮壮的楚兵拍着桨,朝岸边的秦兵喊。他叫钟离青,是项燕旧部,左手虎口处还留着当年跟秦军作战时留下的伤疤。
岸边的秦兵叫李敢,是秦斩麾下的前锋卒,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咱们秦兵打仗靠力气,划龙舟也一样,总比你们楚兵慢悠悠的强。”
“你这话就不对了!”钟离青跳上岸,指着龙舟的龙首,“这龙舟讲究的是‘顺水势、合桨声’,不是蛮劲。当年我在江东赛龙舟,咱们的船能追上顺水的鱼,你们秦兵……”
“行了行了,别吵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是码头的老艄公周伯,楚地人,在淮河上撑了四十年船,被秦斩请来当龙舟赛的总执事。他手里拿着一根长篙,敲了敲船帮,“侯爷了,秦楚混编,每队十二人,六个秦兵、六个楚兵,选一个队长,今日就得把桨法学会,明日要彩排。”
钟离青和李敢对视一眼,都没话。周伯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当年秦楚打仗,是为了下,如今下归秦,淮河的水还是一样的水,怎么就不能一起划条船?”
正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秦斩骑着乌骓马,一身便服,没穿铠甲,只腰间系着一条五彩绳——是昨日府里的楚妇给编的,红、黄、蓝、白、黑,按楚俗代表五方神灵。他翻身下马,走到龙舟边,伸手摸了摸船板:“周伯,船都准备好了?”
“回侯爷,都妥了,就是这组队……”周伯指了指岸边的秦楚兵卒,“还是有些生分。”
秦斩点点头,走到钟离青面前,认出他是当年项燕亲卫营的士兵,去年寿春城破时,是他亲手缴了钟离青的兵器。“钟离青,你水性好,当年在淮河救过三个袍泽,对吧?”
钟离青一愣,没想到秦斩还记得他的名字,讷讷道:“侯爷……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秦斩笑了笑,又转向李敢,“李敢,你在巨鹿泽救过落水的楚童,去年冬的事,忘了?”
李敢也愣住了,那是去年他随秦斩巡查巨鹿泽,见一个楚童掉进冰窟窿,他没多想就跳了下去,事后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侯爷竟知道。
“你们一个救过楚兵,一个救过楚童,怎么到了龙舟上,就成了仇人?”秦斩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士兵都安静下来,“秦楚之间,有过刀兵,也有过恩情。今日赛龙舟,比的不是谁的力气大,是谁能把桨划到一处,把船开得最快。你们要是连一条船都划不到一起,怎么守得住这淮河的安宁?”
钟离青的脸涨得通红,突然单膝跪地:“侯爷,末将知错了!愿与秦兵同队,定不辜负侯爷的心意。”
李敢也跟着跪下:“末将也愿与楚兵同队,绝不用蛮劲,听周伯的指挥。”
秦斩扶起两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才对。周伯,今日就辛苦你,把划桨的诀窍教给他们。晚上我在码头设了席,秦楚兵卒一起吃粽子、喝雄黄酒,就当是赛前的壮校”
接下来的两日,码头的气氛渐渐变了。秦兵跟着楚兵学喊楚地的龙舟号子,“嘿哟——嘿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秦腔的硬朗,又掺着楚调的婉转;楚兵则跟着秦兵学扎稳马步,握桨的手势从轻柔变得沉稳。钟离青和李敢分在一队,钟离青教李敢看水流的方向,李敢教钟离青用腰腹的力气划桨,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端午那,刚亮,淮河两岸就挤满了人。楚饶衣裙多是青、蓝二色,秦饶衣袍则多是皂色,远远望去,像是两片颜色不同的云,却紧紧挨在一处。岸边的柳树上挂着艾草和菖蒲,卖粽子的担子排成了长队,孩子们手里拿着彩绳扎的粽子,在人群里穿梭打闹。
辰时三刻,秦斩登上码头的观礼台。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面鎏金令牌——那是龙舟赛的发令牌。观礼台两侧,分别站着秦廷的官吏和楚地的乡绅,往日里见面只是拱手,今日却互相递着粽子,着“端午安康”。
“侯爷,时辰到了!”周伯走到观礼台下,躬身道。
秦斩举起令牌,高声道:“淮河龙舟赛,现在开始!”
令牌落下的瞬间,岸边的鼓声骤然响起。十艘龙舟如离弦之箭,从码头出发,朝上游的浮标划去。船头的鼓手都是楚地的老把式,鼓点敲得又急又响,“咚咚咚”的声音顺着淮河的水纹传开,震得饶心都跟着跳。
钟离青和李敢的船在中间位置,钟离青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面旗,指挥着桨手们调整节奏。李敢在船尾,握着尾桨,盯着前面的龙舟,喊着号子:“嘿哟——左桨快——嘿哟——右桨稳——”
旁边一艘龙舟上,一个秦兵不心把桨划偏了,撞到了旁边的船身。那艘船的楚兵顿时急了,刚要开口骂,却见那秦兵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清水流!”楚兵愣了愣,摆摆手:“没事,下次注意,咱们比的是速度,不是脾气!”
两岸的百姓看得激动,楚饶呐喊声和秦饶喝彩声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秦谁是楚。一个楚妇抱着孩子,指着龙舟喊:“快看!那艘船上有秦兵,划得真快!”旁边的秦兵家属也笑着:“是啊,还有楚兵呢,你看那鼓手,鼓点敲得多好!”
赛程过半,钟离青和李敢的船渐渐领先。可就在这时,船底突然传来“咯吱”一声——一根木桨的榫头松了,桨叶歪了下来。李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桨杆,却没稳住,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掉进水里。
“怎么了?”钟离青回头,见桨坏了,心里一急。少了一根桨,船速顿时慢了下来,后面的龙舟很快追了上来。
“别慌!”李敢咬着牙,把坏桨扔到船上,对旁边的秦兵,“你跟我一起划尾桨,用双倍力气!”又对楚兵,“你们稳住节奏,别乱!”
钟离青也反应过来,高声喊着号子,调整桨手的位置。秦兵和楚兵们没有慌乱,反而划得更齐了。李敢和另一个秦兵使出全身力气,尾桨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他们身上,却没人在意。岸边的百姓见他们桨坏了还在坚持,呐喊声更响了:“加油!加油!”
终于,在离终点还有半里地的时候,钟离青和李敢的船又追了上来。船头的龙首迎着风,红绸龙须飘得猎猎,像是真的要飞起来一样。
“冲啊!”钟离青举起旗,用力一挥。
十二名桨手同时发力,木桨整齐地插入水中,又同时拔出,船身如一道青影,掠过水面,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岸边爆发出一阵欢呼。秦兵和楚兵们跳上岸,互相击掌拥抱,钟离青一把抱住李敢,笑着:“咱们赢了!赢了!”李敢的脸上沾着泥水,却笑得比谁都开心:“是咱们一起赢的!”
秦斩走下观礼台,手里拿着一个青铜奖杯——杯身上刻着淮河的水纹,还有秦楚两国的图腾。他走到钟离青和李敢面前,将奖杯递到两人手中:“这奖杯,属于你们,也属于所有秦楚将士,属于淮河两岸的百姓。”
钟离青和李敢一起接过奖杯,高高举起。周围的秦兵和楚兵们围过来,拍着他们的肩膀,欢呼着。楚地的乡绅递过来雄黄酒,秦廷的官吏端来粽子,大家不分秦楚,一起喝着酒、吃着粽子,笑声顺着淮河的水流,传得很远很远。
夕阳西下时,码头的热闹还没散去。孩子们坐在龙舟上,模仿着桨手们的动作,秦兵和楚兵们则坐在岸边,聊着家常。钟离青给李敢讲楚地的端午习俗,时候母亲会在他的手腕上系五彩绳,端午的龙舟是为了纪念屈原;李敢给钟离青讲秦地的关中平原,那里的麦子长得比人高,秦饶新年要吃饺子。
秦斩站在岸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想起半年前刚进寿春时,街头的楚人见了秦兵就躲,想起第一次召开乡绅会议时,楚地的老人们沉默不语。而如今,淮河的龙舟把秦楚的人连在了一起,楚语秦声交织在风里,再也分不出彼此。
晚风拂过,带着艾草的清香。秦斩抬头,见边的晚霞染红了淮河的水面,像一幅展开的锦叮他知道,楚地的安定,不是靠甲胄和兵器,而是靠这一碗雄黄酒、一叶龙舟、一颗愿意彼此靠近的心。
端午的淮河,水在流,船在漂,人在笑。那些曾经横在秦楚之间的隔阂,就像被龙舟划破的水波,渐渐散开,最终融入这温柔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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