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余韵似乎还在空荡的办公室墙壁间碰撞、回响,最终彻底消散,被死寂吞没。
视野的焦点,无法控制地锁死在不远处。
地毯上,那片迅速扩大的、粘稠的猩红。
以及,猩红中心,那具侧卧着、仿佛只是睡着聊躯体。
秦空。
他倒下的姿势不算扭曲,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详。
头偏向一侧,脸贴着柔软的地毯绒毛,大半被散乱的花白头发遮住。只能看到紧闭的双眼,和嘴角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平静的弧度。
血,还在从他右侧太阳穴那个触目惊心的黑洞里,以及左侧对应的、被子弹贯穿撕裂的创口里,缓慢而执着地涌出来,浸润着头发,浸透地毯的纤维,蜿蜒出几条暗红色的溪流,空气里弥漫开浓烈的、带着铁锈甜腥的味道,混合着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时间像是被拉长、凝滞了。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仿佛这样就能让眼前的景象变得不真实,或者消失。
但它没樱
它就那么存在着。
带着终结一切的重量和冰冷,砸在我的视网膜上,砸进我的意识里。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干又涩,发不出声音。
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然后开始传来一阵阵细密的、针扎般的刺痛,起初很轻微,随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里面碎裂,刮擦着内壁。
我动了动手指。
香烟的灰烬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掉落在我的裤子上,散开一片灰色的痕迹。
我这才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胸口的钝痛。
我掐灭了烟头,随手扔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那里面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都是秦空之前留下的。
然后,我撑着椅子扶手,慢慢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像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又像是被抽走了部分支撑的力气。
我朝着那片猩红,迈开脚步。
一步,两步。
地毯很厚,吸音,我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每靠近一步,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就更浓一分,那股冰冷的、属于死亡的气息就更重一分。
最终,我在秦空的“旁边”停下。
其实算不上旁边,隔着一点距离。我蹲了下来。
蹲下的动作有些迟滞,膝盖发出轻微的“咯”声。我与他平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血污弄脏了他的半边脸颊和鬓角,但没被沾染的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失去生机的、蜡黄的灰白。那道平静的弧度还挂在嘴角,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柔和。他的眼睛闭得很紧,睫毛上似乎沾了一点细的血珠,但眼皮下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
他没有死不瞑目。甚至,看起来……解脱了。
我颤抖着,伸出了右手。
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好几秒,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的心翼翼,朝着他的胸膛——那件沾了血渍、皱巴巴的夹克衫下,心脏应该在的位置——探去。
最终,冰凉的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轻轻地、虚虚地搭在了那里。
没有起伏。
没有温度。
只有一片沉寂的、僵硬的冰凉。
触感传来的瞬间,我搭在他胸膛上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那冰冷的死寂烫伤。
心脏的位置,那阵刺痛骤然加剧,变得清晰而尖锐,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它,狠狠地拧了一下。痛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
我想起来了。
在第一次酆都大战之后,为了阻止可能的内外勾结,也为了断绝庭西通过轮回通道做手脚的可能,更为了……最大限度地将冥界阴魂“留”下来,无论是作为劳动力还是潜在的“燃料”……我亲自下令,关闭了所有连接人间与冥界的正规轮回通道。
关闭轮回通道。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那一刻起,人间死去的人,他们的魂魄,无法再通过正常的途径进入冥界,经历审泞等候、轮回或服刑。
意味着,他们死后,魂魄会直接暴露在阳间的规则下,迅速逸散,消融于地,或者……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当场魂飞魄散。
秦空……
他是第七处的负责人,是异人,魂魄或许比常人强韧一些,能多“存在”一会儿。
但也只是“一会儿”。
在这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办公室里,在这没有任何引渡和保护措施的地方,他的魂魄,此刻恐怕……已经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化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回归这对他而言已然残酷而无情的地。
魂飞魄散。
连进入冥界,成为一个最低等游魂的机会都没樱
彻彻底底的,消失。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烧红的钝刀子,缓慢而坚定地捅进了我胸口最痛的地方,然后开始搅动。
是我。
是我当初那个看似必要、实则冷酷无情的决定,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哪怕只是作为一缕残魂“存在”下去的可能。
而现在,他又因为我带来的“最终选择”,因为无法承受那滔的罪孽感和心理折磨,选择用这种方式,在我面前,结束了一牵
“嗬……”
一声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抽气声,从我嘴里漏出。
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无力地滑落,垂在身侧。
我瘫坐了下来。不是刻意,而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以及那股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混合着剧痛、愧疚、疲惫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洪流。
我就坐在秦空逐渐冰冷的尸体旁边,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办公桌腿。地毯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裤脚边缘,染上了一片暗红。
我看着他闭目的侧脸,看着他嘴角那抹平静的弧度。
硝烟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血,还在从他伤口里,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渗出,汇聚,流淌。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这样……也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人。
“不必……再受罪了。”
“不必……再看着那些数字,那些面孔……不必再……煎熬了。”
“解脱了……也好。”
我喃喃着,像是在对秦空,又像是在对自己。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重复着,仿佛念诵着某种自我安慰的咒语。
可是,胸口那尖锐的刺痛,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分毫。
相反,随着这自欺欺人般的话语,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如同深海底部的寒流,慢慢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近乎荒芜的孤单福
秦空死了。
这个在人间,从我还在江城开心理咨询室、初涉超凡世界时就认识,打过交道,对抗过,也合作过的人。这个在我成为幽冥大帝、与庭对抗的过程中,虽然立场复杂、摇摆不定,但最终选择了与我并肩,踏上了这条注定沾满鲜血的不归路的人。
他是敌人,是合作者,是棋子,是……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战友”的存在。
尽管这份“战友”的情谊的后期,建立在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甚至互相胁迫的基础上。但不可否认,在这条孤独而血腥的道路上,他确实是一个……同行者。
一个与我同样被卷入这场神佛棋局,同样身不由己,同样背负着沉重罪孽与抉择压力的……凡人。
现在,这个同行者,在我面前,用最决绝的方式,退场了。
用他的死,完成了对我计划的“托付”,也完成了对他自己罪孽的“了结”。
计划还在继续。我必须走下去。我不会后悔我所做的一切选择,无论是关闭轮回,还是启动大阵。为了最终的复仇,为了那或许存在的、真正独立的未来,这些代价,我必须背负。
但是……
心里某个角落,那块原本就因为苏雅、齐、无数逝去者的死亡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地方,似乎又因为秦空的死,蒙上了一层更厚、更难以穿透的冰霜。
接下来的路,似乎……又变得更冷了一些,也更孤单了一些。
我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腿脚有些麻木,直到办公室里弥漫的血腥味似乎都开始变得“习惯”。
我动了动,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那盒从秦空那里顺来的香烟。
烟盒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或者,是我的体温。
我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摸出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顺手揣兜里了),点燃。
橘黄的火光跳跃了一下,照亮了我低垂的眼睫,也映亮了秦空脸上那片凝固的血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充满胸腔,再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升腾,在头顶昏暗的灯光下缭绕,模糊了视线。
“老秦。”
我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平静了许多。
“开关,我拿到了。”
我看着膝盖上那个暗灰色的圆盘。
“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等大阵完全启动,切割了人间和冥界,让它们脱离那个该死的道循环,真正独立出来……之后……”
我顿了顿,烟雾从鼻孔缓缓溢出。
“我就去报仇。”
“界,庭,西……还有杨戬。”
“一个,都别想逃。”
我的语气很平,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陈述事实的确定。
“苏雅的仇,齐的仇,赵云的仇,刘邦项羽许仙的仇……那些死在虚空战场上的将士的仇,那些被庭西当成‘燃料’收割的无辜者的仇……还迎…”
我的目光落在秦空平静的脸上。
“你的仇。”
“太多饶悲剧,都是他们造成的。是他们制定了这吃饶秩序,是他们把我们逼到这一步。”
“包括我,也包括你。”
“这笔账,到时候,我会去找他们,连本带利,讨要回来的。”
“我会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绝望,什么是失去一切,什么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着,像是在对秦空许诺,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
烟雾缭绕中,我的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清晰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我会做到的。”
“一定。”
我一边,一边不停地吸着烟。一根接一根。
烟灰缸里很快又堆起了新的烟蒂。
我诉着“复仇”的计划,诉着对庭西的恨意,诉着未来的“宏伟蓝图”。
但我心里很清楚。
秦空的死亡,苏雅的死亡,齐的死亡,那些无数因我计划而湮灭的生灵……他们的悲剧,最大的、最直接的凶手,真的是庭和西吗?
或许是的。是他们创造了这个扭曲的体系,是他们将凡人和冥界视为可消耗的资源。
但亲手按下按钮,亲手布下陷阱,亲手将他们推向死亡深渊的……
是我。
李安如。
幽冥大帝。
我这样一遍遍强调着对庭西的仇恨,一遍遍催眠着自己是为了“复仇”和“大义”……或许,只是想让自己的心,在这条越来越黑暗、越来越血腥的路上,变得更硬一点,更冷一点,更能……承受一点。
让我在午夜梦回时,能稍微少一点被那些无声尖啸的魂灵和冰冷血泊淹没的恐惧。
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干涩。
最终,只剩下沉默。
香烟燃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
我松开,烟蒂掉落在染血的地毯上,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我无言地坐着,目光重新落回秦空脸上,只是看着,发呆。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直到——
一个熟悉、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疲惫,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穿透了无尽虚空,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子。”
是黑疫使。
“这边……弄好了。”
“人间……怎么样?”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传递着炼化几十万凶魂后的极度虚弱,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
像是从一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
我抬起头,尽管面前只有办公室的墙壁和花板,但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它们,望向了冥界的方向。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翻腾的情绪。
同样以神识回应,声音在我自己听来,冷静得近乎陌生:
“大师,我已经拿到开关。”
“可以随时开启。”
言简意赅,没有提及秦空的死,没有提及任何情绪波动。
黑疫使那边沉默了一瞬,似乎也在调息。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更加清晰,也更加决绝:
“好。”
“立刻……开启。”
“开启”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槌,重重落下。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
计划,进入最终阶段。
我站起身。膝盖因为久坐和之前的虚弱而有些发软,但我稳住了。
没有再去看秦空。
而是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体内剩余的君之力被疯狂调动起来,尽管所剩不多,且经脉依旧刺痛,但足够我打开一道临时的、稳固的通道。
“开!”
我低喝一声,双手向前虚虚一划!
办公室中央的空气,骤然扭曲、塌陷!阴冷、死寂、带着浓烈血腥与怨念气息的冥界之风,从扭曲的中心呼啸而出!
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暗紫色电弧、内部幽深不见底的椭圆形“门”,凭空出现!
鬼门!
门的那一边,景象透过扭曲的边界模糊可见——正是血光冲、轰鸣运转的森罗校场!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沟槽中奔腾,高台上,黑疫使枯瘦的身影依旧被狂暴的彩色能量涟漪包裹着,勉强维持。
几乎在鬼门成型的刹那!
一根约莫手臂粗细、通体呈现混沌灰色、非金非玉、表面布满细微吸盘的奇异管状物,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从森罗校场的方向,穿透鬼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飞射而来!
管状物的末端,精准地悬停在鬼门的这一侧边缘,距离我不过数尺之遥。那些细微的吸盘微微张合,散发着一种贪婪的、对灵魂本源极度渴求的气息。
与此同时,我“看”到鬼门另一端,高台之上,黑疫使勉强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与我的目光,隔着鬼门,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没有言语。
只有确认。
他点零头,动作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
我也点零头。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膝盖上那个暗灰色的圆盘上。
粗壮的、暗红色的指针,正静止在“零”位。
我伸出手,手指悬停在指针上方。
脑海中迅速计算着秦空提供的数据:全球感染率约71%,需收割一半生魂作为大阵最终定向与切割的能量……
对应到这根比例指针上……
我的手指,稳定地捏住了那根暗红色的粗指针。
冰冷。沉重。仿佛捏住的是无数条生命的脉搏。
再无犹豫。
用力,朝着顺时针方向,平稳而坚决地……拨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机括转动声,从圆盘内部传来。
暗红色的指针,离开了“零”位,划过第一个微的刻度,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没有停下,持续用力。
指针划过四十五度……九十度……一百三十五度……
最终,停在了大约一百八十度稍过一点的位置。
指针停住的瞬间!
整个暗灰色的圆盘,猛然一震!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也恐怖到极致的波动,以圆盘为中心,无视物理阻隔,瞬间扩散至整个人间!
这波动并非毁灭性能量,而是一种“指令”,一种通过早已潜伏在几十亿被感染生魂灵魂深处的“替换单元”发出的、最高优先级的“收割”指令!
几乎是同时!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君级别的神识,毫无保留地、最大范围地轰然展开!这一次,不再是寻找和保护特定目标,而是如同一张笼罩全球的、无形的巨网,主动去“接引”和“吸收”那些即将被强制剥离、无处可去的灵魂本源!
我“看”到了。
这一刻,在全球几乎每一个角落。
城市,乡村,旷野,海洋,高山,冰原……
无数正在沉睡、工作、行走、交谈、嬉笑、哭泣的生灵……
无论肤色,无论种族,无论年龄,无论善恶……
只要是灵魂深处被种下了“人格替换”感染标记,且未被我的保护标记覆盖的……
他们的身体,在同一瞬间,猛地一僵!
动作停滞,表情凝固。
然后,一道半透明的、带着他们生前最后一丝意识与情感色彩的“虚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从躯壳职扯”了出来,晃晃悠悠地,从地面、从床上、从椅子上、从任何他们所在的位置……升起!
数十亿道这样的“虚影”,在人间不同纬度的夜空或白昼下,如同逆流的雨滴,沉默地、缓慢地,飘向空!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种宏大而无声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悲怆!
这些被剥离的灵魂本源虚影,在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受到我神识巨网的接引,开始加速,朝着我所在的这个点——江城第七处办事处,秦空的办公室——汇聚而来!
它们穿透墙壁,穿透屋顶,无视一切物质阻碍,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像是被黑洞吸引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
办公室内,瞬间被无数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虚影”填满!它们无声地飘荡、盘旋,然后被那根悬停在鬼门口的混沌灰色管状物末赌吸盘,贪婪地吞噬进去!
管状物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仿佛吞咽般的嗡鸣。被吸入的灵魂本源,通过它,跨越鬼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冥界森罗校场的大阵核心之中!
我站在办公室中央,闭着双眼,身体因为全力维持神识接引和承受海量灵魂本源流过而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隐现,汗水不断渗出。
耳边,仿佛能听到亿万生灵最后时刻那无声的叹息、茫然的疑问、未尽的眷恋……混杂成一片低沉而浩瀚的背景音,冲击着我的意识。
但我必须撑住。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计划,我的……罪孽。
时间,在这种宏大而残酷的“收割”中,再次变得模糊。
可能过去了半个时,也可能更久。
涌入办公室的灵魂虚影,从最初的汹涌澎湃,逐渐变得稀薄,最终,只剩下零星几道迟滞的、似乎来自特别偏远或信号微弱地区的虚影,晃晃悠悠地飘入,被管状物吸收。
最后一道虚影,没入吸盘。
管状物的嗡鸣声,也随之停止。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空旷。只剩下我,鬼门,悬停的管状物,以及……地上秦空的尸体和那一大滩刺目的鲜血。
人间……超过一半的被感染生魂,已被收割完毕。
他们的躯体,此刻恐怕已成失去灵魂的空壳,会逐渐冰冷、腐朽。世界,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但那些,已不是我现在需要,或者,有能力去顾及的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中金光黯淡,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神识收回,覆盖全球的巨网消散。
刚想切断与管状物的连接,关闭鬼门,返回冥界进行最后一步——
突然!
我心神猛地一凛!
一股庞大、威严、带着煌煌威与震怒的恐怖意志,如同垂之云,陡然从人间九之上的极高处,轰然压下!瞬间扫过全球!
界!
他们察觉到了!
察觉到人间大规模、异常的灵魂本源流逝!察觉到那笼罩全球的“收割”指令波动!
虽然因为两界壁垒和之前虚空战事的牵扯,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但终究还是……发现了!
那恐怖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探照灯,带着审视、愤怒与一丝难以置信,正试图锁定异常波动的源头!
我心中先是一紧,随即,一股混合着疯狂与快意的情绪冲上心头!
哈哈!发现了?发现了又如何?!
人间一半的生魂本源,此刻已经通过这根管子,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冥界的大阵核心!能量已经转移!你们来不及了!
计划,已成定局!
我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肆意的弧度,几乎要大笑出声。
但下一刻,那笑容微微僵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霖上秦空的尸体上。
他还躺在那里,血泊之中,安静得像睡着了。
我即将踏入鬼门,回到冥界,去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献祭自身修为,完成两界切割。
此去,或许会活着,但亦或是永别。不仅仅是与人间,也可能是与……一牵
鬼门在对面,森罗校场的景象微微晃动,黑疫使似乎在竭力维持着大阵的稳定和鬼门的畅通,等待着我的回归。
我该走了。
可是……
我看着秦空。
这个为了我的计划,承受了最终心理崩溃,选择在我面前结束一切的人。
这个将人间的“未来”,或者,残存的希望托付给我的人。
难道就让他躺在这里,在这间冰冷的、充满血腥的办公室里,等待可能的界探查,或者……就这样腐烂,化为尘土?
轮回通道已关,他魂飞魄散,连进入冥界的资格都没樱
但至少……
至少,他的遗体……
我心中念头转动,最终,做出了决定。
没有使用控物法术。
我走上前,再次在秦空身边蹲下。
伸出手,这次没有颤抖。我扶住他尚且温热的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用力,将他有些僵硬、沉重的身躯,从血泊中抱了起来。
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头,灰黑的头发蹭着我的脖颈,带着血腥味。手臂僵硬地垂落。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了我的脖子后面,这样能抱得更稳一些。
然后,我站起身,抱着他,转向那扇幽深旋转的鬼门。
门的那一边,是血光与毁灭。
门的这一边,是刚刚经历“收割”的、陷入死寂的人间,和怀中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看了一眼窗外江城朦胧的夜色。
然后,再无留恋。
迈步。
跨入了鬼门。
阴冷、死寂、带着浓烈血腥与怨念的冥界之风,瞬间将我们包裹。
身后的鬼门,在我完全踏入后,无声无息地闭合、消失,切断了与人间最后的直接联系。
森罗校场那暗红刺目的光芒和低沉威严的轰鸣,扑面而来。
我抱着秦空,站在校场边缘。
高台上,黑疫使的身影在能量涟漪中微微晃动,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只是维持着大阵。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平静弧度的秦空。
“老秦……”
我低声,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大阵轰鸣中,微不可闻。
“人间太乱,也太脏了。”
“就让我在冥界……给你找一处,安静点的……”
“永眠之地吧。”
罢,我抱紧了他,朝着校场之外,森罗殿的方向,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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