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已经失去了意义。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缓缓滑向西边,橘红色的余晖将整个沙苑映照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一,还是两?没人记得清了。士兵们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念头:砍人,不被砍,活下去。
沙苑战场,已经彻底演变成了一台巨大而残酷的血肉磨盘。
“杀啊!”
一名东魏的校尉红着眼睛,带着一队士兵刚刚攻占了一处由尸体堆成的丘,还没来得及插上自家的旗帜,侧面就冲来一队同样浑身浴血的西魏士兵,双方没有一句废话,再次绞杀在一起。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不断上演。
双方的防线早已不成形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如同两块被砸碎后又强行拼接在一起的玻璃。这里刚刚被东魏军夺下,半个时辰后,又被西魏军拼死抢了回来。那面残破的帅旗,在一之内数次易手,旗杆上早已沾满了双方的鲜血。
高欢彻底打出了真火。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断地将自己手中的筹码——那些鲜活的生命——一把接一把地扔上赌桌。
“右翼!再给我派五千人上去!告诉他们,拿不下那道土坡,就不用回来了!”
“弓箭营,别他妈省了!给老子把箭都射光!我要让西魏人抬不起头来!”
“后备队呢?死哪去了!全都给我压上去!压上去!”
高欢的咆哮声在东魏的指挥台上方回荡,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原本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他无法接受,自己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烂仗。
而在另一边,宇文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他不像高欢那样声嘶力竭,他的每一道命令都简短而清晰,但同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告诉李弼,守不住,就死在那。他的家人,我来养。”
“让医疗营把所有还能动的伤兵都组织起来,发给他们长矛,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水……还有多少?”他沙哑地问向身边的副将。
副将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大帅……最多……最多还能撑一。”
宇文泰沉默了。不光是水,箭矢已经基本告罄,士兵们现在更多的是在用刀剑,甚至是石头和牙齿在战斗。粮草也快见底了,许多士兵已经两没吃过一口热饭,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
这就是消耗战的残酷。它比拼的不仅仅是士兵的勇武,更是后勤、是物资、是国力,是所有看不见的东西。
一名年轻的西魏士兵,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他靠在一具敌饶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堪,脸上混着血污和沙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的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脱力。
他刚刚用手中的环首刀捅死了一个比他高大得多的东魏老兵。他看着不远处,又一波东魏士兵呐喊着冲了上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连抬起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站起来!”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壶水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贪婪地喝了几口,那甘冽的液体仿佛给了他新的生命。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同样疲惫但却写满坚毅的脸。
“还能动吗?”那名老兵问道。
年轻士兵咬了咬牙,用刀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能!”
“那就好。”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方,“看到没,他们也快不行了。再撑一下,就一下,赢的就是我们。”
是的,西魏军队在承受巨大压力的同时,东魏军队同样不好过。他们虽然人多,但面对西魏军这种“你打我一拳,我捅你一刀”的亡命徒式打法,伤亡数字同样触目惊心。长途奔袭的疲惫,加上远超预期的惨烈战斗,让东魏士兵的士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许多东魏士兵看着那些如同疯魔般的西魏兵,心里已经开始犯怵。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就是杀不完,打不垮?
这片修罗场上,生命变得比野草还要廉价。上一刻还在你身边一同呐喊的兄弟,下一刻就可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死亡的气息,熏得人阵阵作呕。
但,没有人后退。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惨烈的拉锯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像两个角力到极限的壮汉,青筋暴起,浑身颤抖,谁也无法再进一步,但谁也不敢先松手。
因为先松手的那一个,将会被对方的力量瞬间碾压,粉身碎骨。
高欢在等,等西魏军的意志彻底崩溃。宇文泰也在等,等东魏军的锐气被这无休止的消耗彻底磨光。
双方都在这地狱的尽头,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比拼着谁能撑到最后。
谁先眨眼,谁先死!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僵持中,一个细微的,却可能决定最终胜负的变量,正在东魏的指挥台上悄然酝酿。一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人,终于要走到台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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