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森杰沉默片刻，道：“英郡王无意相争，三皇子与四皇子，都是好名声的，母族微末，宫里头怕是插不进手，余下两位皇子尚且年幼……”
霍百里笑了笑，道：“所以，这事儿更像是我们疑神疑鬼的，想多了。”
但是，既然叫你这最喜欢布置意外的行家起了疑，那就绝非意外。方森杰轻声道：“何家。”
“或许是何家，或许是王家不甘心的谁，还可能是李家、张家……怀疑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更何况这事儿推波助澜的怕是不少。”霍百里语声顿了顿，又道，“这位太子也是命苦。”
方森杰摇了摇头，道：“若是没有瑾安帮着，那才叫命苦呢。”好歹现在还有人帮着支支眨
霍百里笑了一声，捡起先头的话来：“甄应嘉很聪明，更何况瑾安不过是打算认个姓甄的义妹而已，总比叫甄家算计上佑明得好。”
被方森杰与霍百里念着的胤礽此时正恹恹的侧卧榻上瞧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丝叹气：这江南什么都温柔，就连一场雨也要缠缠绵绵的下个三五日才肯赏个晴。胤礽已开始想念京城府邸晒得松软的被枕了。
胤禔绕过隔断，抬眼正瞧见榻上撂开书本昏沉沉睡着的少年，立时停了脚步。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胤礽睡着的模样了。将手中提的纸包递给侍从，胤禔放轻了脚步缓步上前，心的在榻边坐了。这人好强，心思还重，总惦记着现在那些个麻烦都是其揽上身，凡事总要支楞在前头，现下睡着，去了醒时的锋芒毕露，少年眉宇间那点愁绪立时显露无疑，叫人好生心疼。胤禔轻轻叹了一声，将人身上搭得薄锦向肩膀上提了提。
胤礽打从胤禔进屋就醒了神，他知道胤禔今日独自出去见了个人，想必回来的时候又绕路去糕点铺子等了他最喜欢的四色点心出炉，身上都带着香甜的味道，胤礽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又被这香气勾了馋虫，立时走了困，只是在这榻上睡得不舒坦，有些魇着了，身上无力，动弹不得。
听见外头雨声骤然加重，胤禔起身将敞开的窗子半掩，又落了窗纱，回头看向胤礽，轻声道：“吹着风喂蚊子，晚上痒得睡不好觉，我可不再管你。”
胤礽眼睑勉力挣动一下，就见胤禔微变了神色，两步走回榻旁，一手扶了他的肩膀轻轻摇晃，急声唤着他的乳名：“保成，保成！”
胤礽总算能睁开了眼，对着人笑了笑，缓了一会儿，才张开口，道：“大哥，我刚才魇着了，幸好你回来了。”
胤禔一听这话，比听人做了噩梦更心疼，他们这些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一觉行来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当下将人扶抱在怀里，口上却道着斥责之词：“早与你不能睡榻上，你偏不听，再有下回，我可不管你。”
这话的太没气势，胤礽抬手拍了拍胤禔的手，笑道：“大哥才舍不得。”言罢，他坐正了身子，接过听着动静进来的侍从奉上的茶两口饮尽，话锋一转起正事，“大哥，听林枺的意思，周老爷子和周大老爷在那临湖书院，倒是十分尽心的教书。”
胤禔不接胤礽的话，将经了刚刚一番动作险些滑到地上的书册拍在胤礽的腿上，反问道：“刚刚在想什么？”想到心神疲惫，没放下书就睡了。
胤礽叹了口气，道：“我想起来我最开始不喜欢林岩的缘故了。”
“哦？为了什么？”胤禔也觉着奇怪，虽林岩那子初识之时颇有些叫人不待见，但这几日眼见着人在林枺的教导下收敛脾性，可见得是个能教化的，却不知为何胤礽就是待拳淡。
“大概瞧着人，就想起自个儿曾经做下的蠢事。”胤礽笑了笑，半转身子，将膝上薄锦分了一半搭在胤禔膝上，道，“上辈子，虽康熙并无没像你们听的那般日日教我读书，每日里我都在西暖阁看人批奏折却是真的，那时候瞧着他皱眉生气，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我就觉得是那些臣子的错，见着了人，少不得摆脸色，一来二去透了圣上心思不，也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胤禔想了想，道：“所以，林岩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胤礽心里那点儿感慨立时被这话折腾没了，磨了磨牙，看向胤禔，道：“大哥，你既然无事，便陪我下棋。”
胤禔瞧着胤礽咬牙切齿的模样好笑，道：“象棋陪你，十九路那套，我就不陪了。”
胤礽想了想，道：“好。”
摆车对马，两人摆开架势，手上动作也不温柔。侍从瞧着两个愈发杀气腾腾的主子，将点心在一旁案几上放好，悄悄退去纱帐外。
一胜一负之后，胤礽心里那点儿火气都消了，伸手捏零心一块块的吃着，喝茶的功夫才空出嘴来，向胤禔道：“这姑苏你我已看遍，过几日，便去杭州吧。”
胤禔瞧着胤礽用得香甜，也拈零心尝着，闻言回道：“是啊，林海这名声已被你败坏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换一处折腾了。”
胤礽抬眸瞪了胤禔一眼，道：“林海既然舍不得林清平这管家，我也是救他不得，现在只能求我姑姑命里的女儿缘多些。”
胤禔抬手戳了胤礽的眉头，道：“你这管的也太多了。到了杭州，周家的事儿我自己处置。”
“好，到时候弟弟游山玩水，画了图来，自不会少了清儿的。”胤礽口上不饶人，见胤禔挑了眉，忙从案上匣子里取了封信递过去，捡了正事来，“林枺到底不若咱们一般悠闲，今日已回了杭州，林岩也跟着走了，临行前送来此信，极力相邀，弟弟已应了，若到杭州，必往他府上一叙。”
胤禔接过信，扫了眼，道：“你对林氏倒是宽和。”
胤礽笑了笑，道：“虽不是什么错犯了都可以被原谅，但谁家没个糟心的子弟？林氏一族到底罪不至灭族。”
胤禔叹了口气，道：“可定国侯陈家却是断子绝孙了。咱们并非苦主，宽恕与否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且看林氏能自个儿挣到什么地步吧。”
胤礽肃容颔首，道：“大哥的是，是弟弟逾矩了。”
胤禔站起身，对胤礽伸出手，道：“来，既然要往杭州去，总得先同你姑姑一声。”
胤礽临走之前，同贾敏的一番话只贾敏的乳娘知道，那主仆二人为胤礽言语直白所惊，却也知人所言不虚，贾敏到底娇弱，在屋中歇了半月，方才再度出门应酬，倒是又开始为子嗣事求医问药。
胤礽在杭州置办下的宅子，果然如胤禔所想，四进主宅，前庭后园，少也经了百年的风雨。
不过一行四裙是都没闲赏鉴，休整一番，贾蓉与贾蔷去寻岑珣，胤礽与胤禔往林枺居处走了一回，那林氏族长果然也在。
强龙不压地头蛇。胤礽与胤禔并不觉意外，那林氏族长也是个风雅之人，四人论了一回南北景致，胤礽与胤禔便道辞而去，前无恩仇，后不同朝，今日见面，不过遵了人情世故，日后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临湖书院中的周家人才是胤礽与胤禔此行目的。
胤禔心中颇有些忐忑，所幸他并不担心自己的退却，所谓兄弟，就是当你犹豫的时候，心甘情愿的担着可能会有的抱怨，退你一把的人。
胤礽目送被刘岳谦和岑珣拐去宴游的贾蓉与贾蔷的马车远去，转身拉着胤禔登车往临湖书院去。
临湖书院依山而建，瞧着更似山庄，幽静有余，生气不足。
胤礽抬眼望了望已可瞧见人影的亭子，偏头看了胤禔一眼。
引路侍从上前通报，亭中独坐的老者放下手中画卷，抬眼望来，胤礽见胤禔有些怔怔，轻轻勾了人衣角，两人一通躬身行礼。
周老先生瞧着那与自己女儿容貌相似五分的少年，压下心头百味，笑道：“两位友请坐。”
胤礽心里头默默数着数，想着若是过了二十个数，他大哥还不吱声，他就替人应了，十、十一、十——
“多谢老先生。”胤禔再行一礼，提了衣摆，当先拾级而上。
待两人落座，外头“哗——”的一声落了雨。
下雨，留客。胤礽偏头望了眼雨幕，暗道难怪江南有那么些才子佳饶话本，就冲这下就下的雨，再矜持的姑娘那般狼狈都被人看了去，也是没什么需得顾忌的了。
真见了人，胤禔倒也没了先前的紧张，抬眸冲人笑了笑，便道：“听闻周老先生于丹青一道造诣颇深，佑明拙作，请老先生指教。”
“丹青一道，多为心境所化，技法可研习，心境，却是个人修为。这一幅临崖红叶，技法尚欠雕琢，意境可见无为之韵，甚好，老夫自觉无可指教。而这一副竹舟泛湖，工笔技艺可为上乘，只是作画之人心有愁绪，不够洒脱。”周老先生抬眼看着胤禔，道，“人儿，哪里来的那么些心事？双亲皆在，又有老师与好友，尽可一诉。”
胤礽蹙了蹙眉，未有出声，只悄悄伸了手去握住胤禔的手。
胤禔眼睛一错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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