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无纯白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安长卿，等待着。
安长卿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无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冰雪，看到背后可能存在的意志：
“我知道。”
她的声音平稳而坚定，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经历这一牵父母的死，林嘉远的背叛，安谧的重伤，顾永泽的牺牲，还有这修为的流逝，心魔的侵蚀。我知道，这或许是你，或者是时间之神，更或者是命岳祂们所认为的‘鞭策’。”
她顿了顿，像是在整理心魔历练后更加清晰的思绪：
“我也知道，你告诉我真相，让我恨，让我痛苦，甚至不惜让我误解你冷酷无情，是为了什么。你需要这股‘恨’，这股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愤怒，作为燃料，点燃我，去打破那个所谓的‘结局’，去成为那个拯救人界的‘救世主’。”
无依旧沉默，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安长卿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锐利明亮：
“我接受这个责任。杀退魔族，夺回失地，保护人界，这是我安长卿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我心中所愿，不是为了谁的命令，也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命运。这份担子，我扛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但是！”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控！我守护的人，由我自己来定！我不会再成为任何存在——无论是道，还是命运，或者是那位神，我不会成为祂们手中的提线木偶！我会用我的方式去战斗，去守护。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因为任何‘鞭策’或‘清除不稳定因素’的理由，再受到伤害！安谧，顾永泽……那样的悲剧，绝不能再重演！”
她的宣言掷地有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茧重生后的强大意志力。
这不是对无的控诉，而是一种宣告，一种与过去被动的、被命运推着走的自己彻底告别的宣告。
霜寂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银色的眼眸闪闪发光，恨不得拍爪叫好，但看到无依旧毫无表情的脸，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紧张地屏住呼吸。
无纯白的瞳孔似乎倒映着安长卿此刻燃烧般的意志光芒。
过了好几息，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样简洁，甚至有些冰冷，却似乎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
认可？
“好。”
只有一个字。
安长卿看着无，心中的最后一丝郁结仿佛也随着这个字消散了。
她明白了无的态度。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这个“好”，代表着她听到了，也代表着某种界限的划分——
她认可安长卿的“道”，也划定了安长卿未来需要独自面对的风雨。
安长卿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片空间，回到危机四伏的蓬莱内圈，去实践她刚刚立下的誓言。
脚步刚迈出一步，她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的心魔历练…也是祂计划中的一环吗？”
空间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
只有白色花海在无声摇曳。
无悬浮在那里，墨发无风自动，纯白的眼眸望着空间的某处虚空，仿佛穿透了时间和位面，看向某个遥远的存在。
她没有回答。
安长卿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声音。
她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点零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知道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没有再停留，身影连同肩头的霜寂一起，瞬间从玉镯空间中消失。
安长卿和霜寂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玉镯空间内，无依旧站在原处，纯白的眼眸望着安长卿消失的地方，空洞得如同映照不出任何事物的冰镜。
花海在无形的风中轻轻摇曳，纯白的花瓣无声飘落，拂过她静止的白袍。
几息之后，那始终如冰雪雕塑般挺直的脊背，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脚，就在要踏出的瞬间，她的身形猛地一个踉跄，仿佛脚下支撑的力量骤然被抽离。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虚无的空气。
墨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低垂的脸庞。
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下，原本凝实的身影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般晕染开来。
先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变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后方摇曳的花枝；接着是纤细的脚踝，也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薄纱。
无要消失了。
这是力量严重透支、本源受损的征兆。
三次强行启动那座连接着禁忌与时间源头的古老祭坛，
一次窥探命运长河支流的代价，一次分割灵魂创造高强度训练分身的消耗，再加上这一次强行凝聚心魔、引动灵魂深处神性力量的心魔试炼。
每一次，都如同在她本就非实体的本源上，狠狠剜去一块。
疼痛？
或许有，但那对几乎摒弃了情感的她而言，远不及力量流逝带来的虚弱感清晰。
每一次祭坛的启动，都像是在燃烧她存在的根基。
然而，即使身形已开始变得虚幻不稳，无依旧强行稳住了身体。
她挺直了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腰背，抬起了头。
纯白的瞳孔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身体的异状与她无关。
等待身体稍稍恢复些许气力，她迈开脚步，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她的脚步不再如之前悬浮时那般轻盈无迹，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每一次落脚都显得有些沉重。
她的身影在行走间愈发显得单薄透明，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散。
终于，她走到了花海的中心。
这里的花朵开得最为繁盛，纯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凝固的雪浪。
她停下了脚步，不再前校
只是静静地站着，挺直着腰背，任由那虚幻感从四肢末端向上蔓延。
纯白的花瓣在她周身无声飘落，有的穿过她开始透明的手臂，悄然落入下方的花丛；有的则轻柔地拂过她冰冷的脸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触福
阳光透过稀疏的花枝洒下，在她半透明的身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即将消散在光尘中的幻影。
花海温柔地拥抱着她，她站在其中，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最苍白的花，与这片她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空间，一同沉入一种永恒的、带着破碎感的静谧里。
挺直的背脊，是她最后的不屈与坚持，沉默地对抗着那无形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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