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金陵的时间还未定,张文白尚有诸多事务要安顿,长安也没有离开司令部。
她走出作战室的楼,在院里溜达着散散步,经过大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廊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对方也瞧见了,做了个请的动作。
就算长安的活动范围在司令部里,张文白还是安排了警卫随身保护长安,为方便起见,跟着长安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据参加过多次安保行动,能力过硬。
岳山低声告诉长安,“他同司令要见旧友,司令如果您不想见他,就让我打发他离开。”
长安一猜就知道杜镛来找她的原因,冲对方扬了个笑脸,示意院子西北角的石桌,然后又让岳山去倒壶茶过来。
杜镛坐到石桌旁,看着长安,面上虽有怒色,但心里已经不像半个月前那么生气了。
就在他引荐长安来见张文白的当晚,在回去的路上就收到了消息,有人借他的名义从通庵车站运走了十三箱子。
杜镛心知必定有异,就让人悄悄去查,别惊动警察。
手下人很快就查了出来,来回信是长安借他的名头给苏区运东西时,他正坐书房里把玩长安给送的玉扳指。
杜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竟敢用我的名头做这种事。”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长安进了司令部之后就未出来,也没听到犯事的消息,那就是正得用,明面上去找她的麻烦绝非明智之举。
杜镛服自己先等等,这一等就等到了会战结束,抗战后援会也得到了金陵的嘉奖。
于是他就借商议金陵授勋事宜之名,再度拜访了司令部,也终于等到了长安。
跟着长安来到石桌旁落座,杜镛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杜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半月未见,周姐还真是让杜某人大开眼界了。”
称她为周姐,那就是去查过她了,知道周三壮和胡秀妮。
长安:“杜先生消息灵通。”
杜镛皮笑肉不笑,“不敢当这句夸赞,消息再灵通,也没有周姐借刀杀人厉害。”
长安:“哪里就是借刀杀人了,不过是借用一下杜先生的名义,给吃不上饭用不上药的人送些东西罢了。”
杜镛被气笑了,“送些东西?”
他环顾四周,看到岳山还未回来,压低声音:“你送的那可是西药!是禁品!被查出来是要吃枪子的,你不知道?”
长安也坦然,“我知道啊,所以才借用您的名头。”
杜镛:“我的命也是命!”
长安:“可杜先生有九条命,不要沪市了,就是闹到了金陵也会没事的。”
“再了,国难当前,不分你我。”
杜镛被噎住了,本来是打算用这件事拿捏长安的,此时却也不出反驳的话来。
岳山端着茶水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二人对坐,相互无语的场景。
将茶壶和杯子放下,岳山往远处稍走几步,站在了一个即听不到详细谈话内容,但又能及时看顾长安的位置。
长安提起茶壶,给杜镛倒了杯茶,“杜先生,今日以茶代酒,算是赔罪。”
杜镛冷哼一声,端起茶杯却不饮,“周姐觉得一杯茶就能抵得过那十三箱东西的事?”
长安不慌不忙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当然不是,因为这杯茶可不只是为了那十三香箱。”
在杜镛不解的神色中,长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若我,那日送给杜先生的七个箱子,全都是鲁地韩司令的私藏呢?”
杜镛端茶的手微微一滞。
长安:“韩司令的性子,想必杜先生有所耳闻。”
“他丢了这批私藏,岂会善罢甘休?您的人这些日子四处查我,动静应该不会,也不知道韩司令是否派人前来了。”
杜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放下茶杯,茶水溅在石桌上。
“你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怒。
长安轻轻吹了口茶沫,“韩司令的那批东西,原是要运往别处的,我借花献佛转赠杜先生,本是一番好意,谁知您派人查我查得这般紧,韩司令那边想必已经顺藤摸瓜了。”
她瞥了眼杜镛手上的玉扳指,“以杜先生的眼光,尚且对此物爱不释手,想必韩司令更是辗转难安,不抓到劫掠之人不会罢休。”
杜镛狠狠地闭了闭眼,“敢问我杜某人曾得罪过您么?”
要不然不通啊,这是逮着他往死里整。
他再是手眼通,游走在黑白之间,也不能明火执仗的同一地司令作对吧,人家是真的有十几万的兵马。
长安:“若我是先生,此时就不会在这里耽搁时间。”
杜镛:“愿闻其详。”
长安:“司令是让人忌惮,可他要不是司令了呢?”
杜镛眯着眼,琢磨长安的话,“这次总能夸周姐一句借刀杀人了吧。”
长安:“杜先生金盆洗手了这么久,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
她向前一倾,压低声音,“韩司令手握重兵,却对敌军畏首畏尾,琴岛港口事件之前,他甚至有抗令逃跑的意图。”
“就连现在,他还在私下同不该来往的人眉来眼去,枉顾抗战大局……”
杜镛:“消息可靠?”
长安:“杜先生以为,我是凭什么得到张司令的厚待呢?”
“破译电文时,难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杜镛心下吃了一惊,来之前猜测了许多,唯独没想到长安是干情报的。
长安观察杜镛神色的细微变化,蛊惑道:“若是杜先生能劝动金陵那边,换一个将领接手鲁地防务,到时候谁还会在意几箱子私人财物的去向呢?”
杜镛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周姐果然让人佩服!”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不过,我如何确信你提供的消息可靠?”
长安:“三日后,韩向方会下令部队后撤五十里,私自改变黄河防线。”
“届时,杜先生既能除去潜在的敌人,又能去金陵邀功,何乐而不为呢?”
杜镛将杯中已经凉聊茶水一饮而尽,没再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开。
三后,杜镛收到了鲁地堂口的消息,再无犹豫,立即动身前往金陵。
发财不太看好,“能行么,韩向方好歹是个司令。”
长安:“没有杜镛办不成的,尤其涉及到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想成日里提心吊胆的防备一个司令。”
发财:“那万一他去找韩向方解释呢?”
长安:“解释有什么用?就算杜镛还回去那七箱子的金银财宝,韩向也只会猜测他还藏着许多,对于他们而言,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这个麻烦。”
“更何况,韩向方是主和派,同当下金陵占据上风的主战派不是一个阵营的。”
就在长安收到张文白的通知,即将于后日启程金陵之时。
鲁地司令韩向方因违抗军令擅自撤退,被革职查办,鲁地战区总司令由坚决主战的李德邻担任的消息也传来。
长安走出作战室的楼,听着走廊里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心里又放下一块巨石。
—— —— ——
临行前夜,张文白单独设宴招待了长安。
浅喝几杯后,张文白终于开口问道:“无论你心向何处,都是大才之人。”
他目光如炬直视长安,“我向来惜才,此番你立下大功,虽不能明破译密电之事,但于国有功是实,若你愿意,可留在我身边,我必定委以重任。”
长安执壶为他斟酒,于酒声潺潺中轻声回应,“司令厚爱,长安感激不尽,只是我闲散惯了,恐怕难当大任。”
张文白摇头一笑,神色中带着几分了然,“你有心向之处,我也不强求,但授勋之事不容推辞,此战你功不可没。”
长安没有推辞,又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对方,“司令,此次大战后,敌军是一定会改变密码的,这是我对其未来一年内可能采用的所有密码变体的分析,按照标注的时间顺序使用,司令安排可信之人负责吧。”
张文白接过那本厚厚的笔记,心情复杂,“你为这个国家做的,远超过所谓的立场……”
长安但笑不语,无论张文白是揣测,还是推心置腹,总之是避而不谈,不会真的告诉对方自己要去江城。
她离开琴岛直奔沪市,为的就是改变惨烈的会战结果,改变金陵即将遭受的屠戮,如今敌军遭受重创,暂停全线进攻,又进入到了对峙阶段,沪市的金陵的危机已解,华北的危险也暂缓,长安就可以安心赶赴江城了。
见长安不愿多,张文白也不再强求,他沉吟片刻,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站在外间的副官听见响动,推门而入,侍立一旁。
窗外暮色深沉,张文白的视线落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明日改走公路。”
副官一怔,“可火车票已经安排好了,专列的路线也做了安全部署……”
张文白:“正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会乘专列,才更不能坐。”
“你去找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从官邸同时出发,分别往三个方向去,我坐第三辆。”
“保密安排,两个时后出发。”
待副官应声离去,张文白又看向长安,“你跟我一起,这一路上,你就是我的侄女,是搭顺风车返校的学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五点钟,三辆轿车同时驶出官邸大门,分别朝着火车站机场和城郊公路三个方向驶去。
张文白和长安所乘坐的车子也不是第三辆,而是第一辆,在出城后就突然拐进一条巷。
二人下车又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等原来的车子继续开往火车站后,他们才真正驶上去金陵的公路。
张文白:“你不问问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么?”
长安:“有人想要我的命,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杜先生,还是汪副主席了。”
张文白讶异长安的镇静,但一想到她连敌军的情报都能截获,汪兆铭那点子伎俩就更不够看了。
张文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是如何保密,江阴情报泄露一事,以及此次大战中你的作用,也让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你。”
“无论是江阴情报被自己的秘书情报,还是会战大姐使得主和派被舆论打压,汪兆铭都深受影响,大势已去。”
“可他虽然失了民心,但势力还在,自是要拿你出气。更重要的是,敌饶特务机关也已经将你列为了重点目标。”
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人啊,但凡早死几年,都不会落得臭名昭着的下场。”
车子一路颠簸行驶在路上,安稳度过四个时后,马上就要进入金陵地界了。
这时也已临近中午,车子行到一处山路的拐弯,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
几乎同时,几声枪响划破了山谷的寂静,前方负责警戒的车轮被击中,朝着侧方的大石头撞去。
枪响之时,张文白就让长安隐蔽,副座的岳山也立刻掏枪警戒,他自己则拔枪直视前方。
只见前方道路上横着一棵倒下的大树,显然是人为设置的路障。
司机当机立断倒车调头,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后方也传来了引擎轰鸣,两辆黑色轿车封住了退路。
“目标明确,”张文白冷静判断,枪已上膛,“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长安透过车窗观察地形,簇左侧是陡坡,右侧是密林。
她迅速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个型引爆装置,这是她早就备好的脱身之计。
长安:“司令,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正好我也想把命留给他们。”
张文白尚未反应过来,长安已推开车门翻滚而出,朝着左侧的陡坡跃去。
岳山也没料到长安会跑出来,等她追过去时,已经落后了众人数步。
几乎同时,前后围堵的车辆上冲过去七八个人,举着枪在后面追赶。
就在追兵即将抓住长安的瞬间,她猛地将一颗型炸弹掷向陡坡上方的岩壁。
轰然巨响中,山石崩裂,滚滚落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追赶之人惊恐地后退,却已来不及撤离塌方区,眼睁睁看着巨石砸向自己。
烟尘弥漫间,长安的身影也被落石吞没。
“不——”岳山朝前扑去,绝望的喊出声。
张文白在车内目睹这一幕,痛苦地闭上双眼。
等枪声和落石声都消散后,张文白才在警卫的护持下上前查看,“去金陵找人来,将这处挖开,大张旗鼓的去叫人来!”
两个时后,来自金陵的救援队伍赶到。
张文白亲自挖掘,最终也只找到长安被落石压住的衣衫碎片,以及一枚沾血的银杏胸针,那是淞沪大捷后张文白送给她的。
“司令,塌方量太大了,周姐她……”副官不忍再下去。
张文白紧握那枚胸针,沉声道:“有功人士被暗杀在金陵城外,我这个做司令的,一定要给她讨回公道!”
而此时的长安,已经更换衣着,易容改扮,化作采药的村姑,背着竹篓从容下山了。
假死,才是最完美的退场。
唯有如此,长安才能从各方势力的注视中悄然隐,无论是意图招揽她的,还是欲除之而后快的,都会将目光永远定格在这场伏击之郑
从此,“周长安”这个名字,将会镌刻在殉国烈士的名册上供后人缅怀。
而真正的她,已如滴水归海,踏上了前往江城的道路,去寻找那些志同道合的革命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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