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龙井涤烦忧,边关急报催新制
佑二年,八月初,杭州,西湖行宫。
江南的初秋,暑气渐消,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荷残桂初的微香,沁人心脾。行宫临湖而建,推窗便可览尽西湖秀色。连日来,銮驾巡游苏杭,赏玩山水,品鉴风物,表面上一派祥和宁静。太上皇赵佶沉醉于江南园林的精巧与文人雅集的闲适,似乎暂时将朝政烦恼抛诸脑后。皇帝赵桓虽强打精神应酬,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却如湖面深处的暗涌,难以平息。
这日午后,一份由八百里加急送达的奏报,彻底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奏报来自太原府,镇守西北的大将赵虎亲笔所书,言辞急切,禀明西北边境局势陡然紧张。西夏覆灭后残余势力所建的“大白高国”首领李仁孝,见大宋内部因推行新政而暗流涌动,认为有机可乘,近期频繁调动兵马,骚扰边境哨所,劫掠边民,似有大规模犯边之意。赵虎兵力吃紧,疲于应付,恳请朝廷速发援兵,增拨粮饷。
奏报送至赵桓案头时,他正在翻阅几份关于各路岁入的简报,本就因国库空虚、税收连年下滑而心烦意乱。此刻再闻边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将奏报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与怒火:“岂有此理!李仁孝蕞尔丑,也敢趁火打劫!国内百废待兴,哪有余力应对边衅!这… … 这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望向坐在下首、正凝神看着西湖景色的陈太初,“元晦!西北告急,国库空虚,朕… … 朕心乱如麻!”
陈太初缓缓转过身,神色平静如水,仿佛那紧急军情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太大波澜。他起身,走到赵桓案前,拿起那份奏报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方开口道:“陛下勿忧。边患之事,自古有之,关键在于应对之法。此事,正可检验臣此前所建言‘枢密院革新’之必要性。”
他指着奏报道:“若依旧制,此类急报直达听,陛下需即刻召集群臣,仓促议决,或战或和,或调兵或遣使,往往因信息不全、时间紧迫而决策失当,且陛下劳心劳力,负担极重。”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稳,“然若依新政设想,枢密院不应仅是传递军情的驿站,而应成为真正的最高军事参谋机构。其下设之参谋本部,当由精通军务、曾在边关及各军镇有实际任职经验的将领、文臣组成。接到此类急报,参谋本部须即刻依据平素所掌握之敌情、我情、地理、粮秣等资料,迅速研判局势,至少拟出上、症下三策,并附详细方略与风险评估,供陛下或枢密院正使决断。”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赵桓:“如此,陛下决策,便有据可依,而非凭一时意气或群臣争吵。陛下之权,在于最终裁决与监督执行,而非事必躬亲,陷于琐碎军务。此乃‘分级授权,专业决策’之道,方能减轻圣虑,提高效率,应对如今这般错综复杂的局面。”
赵桓怔怔地听着,陈太初的逻辑清晰而有力,如同在他纷乱的思绪中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比以往那种接到急报就焦头烂额、仓促应对的方式要高明得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问道:“那… … 以元晦之见,眼下此事,当如何处置?”
“可即刻以陛下名义,敕令枢密院,依新规程序,就西北军情提出应对方案,限期禀报。同时,谕令赵虎谨守关隘,加强戒备,勿轻易出击,以待朝命。如此,既不误事,亦为新制推行立一范例。” 陈太初从容答道。
赵桓思索良久,终于点零头,提笔拟旨。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至少有了明确的处理方向,不再像无头苍蝇般慌乱。
处理完紧急军务,赵桓望着案头那几份显示各路税收锐减的简报,眉头又锁紧了。 尤其是素来富庶的江浙地区,今年岁入亦不及往年七成,而朝廷开支,因养兵、俸禄、工程等,却丝毫未见减少。寅吃卯粮,国库日渐空虚,这已是迫在眉睫的危机。他张了张嘴,想问问陈太初开源节流的具体之策,却又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当初陈太初多次建言改革财政,是他顾虑重重,未能采纳,以致今日窘境。
陈太初何等敏锐,早已看出赵桓的窘迫。他心中暗叹,主动开口道:“陛下,财政困窘,臣深知此乃积重难返之果,非一日之寒。改革需循序渐进,当下首要,便是‘开源节流’四字。开源之事,涉及税制、商贸、海外拓殖,需从长计议。而当务之急,在于‘节流’。”
他语气坚定:“臣恳请陛下,率先垂范,敕令各衙门,自上而下,厉行节俭。削减不必要的宫室修缮、仪仗排场、宴会赏赐。严核各项开支,杜绝虚耗中饱。让下臣民知晓,朝廷确有决心过一段‘苦日子’,共度时艰。唯有如此,方能凝聚人心,为后续更深层次的改革赢得喘息之机与民意基础。”
赵桓闻言,面露难色。削减用度,势必引来宗室、勋贵及既得利益者的抱怨。但看着陈太初不容置疑的目光,再想想空虚无物的国库,他深知已无退路。良久,他沉重地点零头:“便依卿所奏。朕… … 准了。”
次日,为了缓解连日的紧张气氛,康王赵构特意在苏堤附近安排了一场型的“围炉煮茶”。
秋高气爽,西湖碧波荡漾,苏堤如带,远处狮峰山色空蒙。一处临水的精舍内,泥炉火,上置一把素雅的紫砂壶,壶中正是今年新下的狮峰龙井。一位清丽的茶娘素手烹茶,动作优雅从容。
赵构陪坐在侧,笑着介绍:“此乃本地龙井,制法与北苑贡茶不同,不捣不碾,唯以炒青存其本真。饮之,可品其鲜爽甘醇,犹如这江南山水,清雅宜人。” 他这番话,既是对茶品的介绍,也隐隐契合了赵佶的文人雅趣。
赵佶果然大感兴趣,接过赵桓递来的白瓷茶盏,只见汤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扑鼻。他细啜一口,顿觉一股鲜爽之气沁入心脾,滋味甘醇,回味悠长,远胜往日所饮那些加了香料、捣成粉末的团茶。他不由赞道:“妙哉!此茶清新脱俗,不事雕琢,真乃茶中隐士,深得自然之趣!”
赵桓与陈太初也各自品尝。赵桓只觉得这茶入口爽利,似乎将他连日来的烦闷也冲刷去了几分。陈太初则微微颔首,这龙井茶的品饮方式,简单直接,重在品味茶叶本身的原味,恰似他心中所追求的政治理念——返璞归真,去除繁文缛节,直指核心。
赵构见众人喜欢,便道:“此种饮法,省却流膏、击拂等诸多繁琐程序,更合文人墨客随心所欲、清静无为之意趣。如今在江南士林中,颇为盛校”
一场茶会,在湖光山色中悠然进校缕缕茶香,暂时驱散了朝堂的焦虑与边境的硝烟。赵佶沉浸在艺术与自然的享受中,赵桓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片刻松弛。陈太初则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清楚,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隙。西北的烽火,财政的危机,以及深藏于杭州繁华表象下的种种暗流,都预示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西湖的水,依旧平静。
但水下的暗礁与漩涡,却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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