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看着许晚晴那执着寻求答案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面对外人时的戏谑，而是一种带着回忆和温暖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钱的具体用途，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奔流不息的嘉陵江。
他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窗台，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江对岸那片尚显荒芜的土地上。
“晚晴姐…”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你还记得吗？几年以前，也是像这样，我们站在一起看着这条江。”
他抬起手，指向嘉陵江岸那片空旷的区域，语气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我当时指着那里，对你过，用不了多少年，那片江畔，会矗立起一栋……八十八层高的双子塔！它将不再是荒滩，而是整个江州，乃至整个西南地区都瞩目的新地标！”
“轰——！”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许晚晴的脑海中炸响。
尘封的记忆闸门瞬间被冲开！
几年前，那个青涩却已显露出不凡野心的少年，站在江边，迎着风，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光芒，指着对岸，用无比认真的语气描绘着那个在当时看来如同方夜谭般的未来画卷……八十八层……双子塔……
那个场景，那个承诺，她其实从未真正忘记，只是被后来接连不断的商业争斗、技术攻关等现实事务所淹没，深藏在了心底。
此刻被明朗骤然提起，那段记忆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当时的震撼与一丝她觉得是少年妄语的羞赧。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抹红晕，那是被巨大回忆冲击和内心某种难以言喻情感交织的结果。
她怔怔地看着明朗的背影，看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个曾经虚无缥缈的“妄言”，此刻却因为“三千万贷款”这个现实而变得无比具体、无比真切！
“你……你是……”许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那个想法太过惊人。
明朗转过身，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已经转化为一种锐意进取的、充满征服欲的神采。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晚晴，也扫过一脸懵懂的王长林和刘美丽。
“没错！”明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贷款三千万，不仅仅是为了解决那三百万的历史债务，那只是顺手为之！更不是为了补充光速科技或者联合化工的流动资金，它们不需要！”
他走回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一字一句地宣告了他的真正目标：
“这笔钱，是我们‘江州屏幕’乃至我们整个事业集团，迈向下一个阶段的启动资金和战略储备！”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技术研发和产能爬坡需要钱！欧阳兄弟需要资金去研发更先进的工艺，提升良率，甚至规划下一代产品线！钱胖子需要备件，需要预防那台‘嫁接’设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幺蛾子！我们要想牢牢抓住摩托罗拉A1200乃至后续机型的机会，就必须在技术和产能上保持领先和稳定！这需要持续投入，不是打闹就能解决的！”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市场竞争，不仅仅是技术和产品的竞争，更是资源和规模的竞争！我们现在有了屏幕，但原材料（如玻璃基板、靶材、特种气体）的采购、供应链的构建、关键人才的引进，哪一样不需要钱？有了这三千万，我们在面对供应商时就有更强的议价能力，在吸引高端人才时就有更足的底气！我们要做的，不是一个富即安的配套厂，而是要成为未来显示领域一个有分量的玩家！”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明朗的声音变得更加激昂，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投向嘉陵江对岸……
“我记得我对黄万春书记的承诺，要让这片老工业基地焕发新生！我也记得我对你，晚晴姐，许下的诺言！”
他收回目光，紧紧盯着许晚晴：“江州玻璃器皿厂的转型成功，只是第一步，是一个支点！我们要用这个支点，撬动整个江州的城市升级！那栋八十八层的双子塔，不是梦想，而是我们未来集团的总部！是象征着江州新兴产业崛起的地标！”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描绘那宏伟的蓝图：“而要启动那样的项目，前期需要做什么？土地整理、规划设计、基础建设……哪一项不是吞金兽？我们现在不开始储备资金，不开始谋划布局，难道要等到机会来临时，眼睁睁看着它溜走吗？政府贴息贷款，这是黄书记给我们的政策红利，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便宜不占，那是王鞍！傻子才会嫌钱多！”
“我们现在贷这三千万，看似很多，但相对于我们未来的规划，相对于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能还远远不够！但这是一个开始，是一个信号！它意味着，我们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成功的‘工厂’，我们要开始构筑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
一番话，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办公室。
王长林和刘美丽已经彻底听呆了。
三千万的贷款，背后牵扯出的，竟然是如此宏大甚至堪称疯狂的野心！
什么双子塔，什么商业帝国，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他们固有的认知范畴。
王长林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看着明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散发着慑人光芒的怪物。
而许晚晴，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中的疑惑和不解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有恍然，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份巨大野心所点燃的兴奋与悸动。
她终于明白了。
明朗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局限于这条生产线，没有局限于和摩托罗拉的合作。
他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更广阔的地，就是改变这座城市面貌的宏大叙事。
那看似随口出的“双子塔”，竟然真的深植于他的心中，并且，他正在一步步、坚定无比地朝着那个方向迈进！
贷款三千万，不是为了解决眼前的苟且，而是为了投资那个他早已认定的、辉煌的未来！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窗外嘉陵江无声的奔流，以及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仿佛在为这刚刚揭晓的、波澜壮阔的蓝图，奏响着低沉而有力的背景乐章。
许晚晴缓缓走到窗边，与明朗并肩而立，望着那流淌了千年的江水，望着对岸那片承载着无限可能的土地。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明白了。”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理解了明朗的野心，认可了他的布局，并且，愿意继续跟随他，去实现那个多年前看似不可能的江畔预言。
明朗侧过头，看着许晚晴完美的侧脸轮廓，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愉悦的笑容。
他知道，他最得力的伙伴，已经再次与他同频。
他拍了拍许晚晴的肩膀，然后转向依旧处于震撼中的王长林和刘美丽，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与不容置疑：
“王厂长，刘科长，不必过于担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配合好工行的尽职调查，顺利拿下这笔贷款。然后，扎扎实实地把屏幕生产线的良率提上去，把订单保质保量地交付好。”
“只有脚下的路走稳了，我们才能更好地仰望星空，去够着那个双子塔，明白吗？”
王长林和刘美丽如梦初醒，连忙点头。
虽然前方的图景依旧让他们感到眩晕，但明朗那份强大的自信和清晰的路径，给了他们一丝安定福
“明白，明总！”
“我们一定做好分内工作！”
明朗满意地点点头：“好，去忙吧。晚晴姐，留一下，我们详细商量一下接下来应对银行尽调的具体细节。”
王长林和刘美丽应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明朗和许晚晴。
窗外的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吹拂进来，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名为“野心”与“未来”的灼热。
属于他们的2006年，注定了不会平凡。
而这三千万贷款的野望，正是这艘刚刚完成初步改造的巨轮，驶向深蓝、劈波斩滥第一声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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