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
叶辰将方文娟的高考准考证和录取通知书放在原告席桌面上，纸张边缘微微卷曲，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被告席上的林美琪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无名指上的钻戒偶尔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审判长敲响法槌，被告律师周岩立即起身。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声音洪亮：\"审判长，我方首先要指出，本案已超过法定诉讼时效二十年，根本不应当进入审理程序。\"
叶辰注意到周岩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陪审团最左侧的中年女教师。那位女教师皱了皱眉，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其次，\"周岩走到法庭中央，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成绩单，\"根据我方调取的证据，方文娟高中三年成绩波动极大，最好名次仅是年级第89名。这样的成绩，如何能考出全县第三？\"
旁听席上传来几声低语。叶辰看到方文娟的肩膀微微发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对钩符号，这是二十年教师生涯养成的习惯。
\"原告方律师，请陈述。\"审判长的声音将叶辰的注意力拉回。
叶辰站起身，没有立即走向发言席，而是先打开了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张扫描件，是2003年高考语文试卷的作文部分。\"审判长，请允许我展示第一组证据。\"
投影上的作文字迹工整，结尾处批阅老师用红笔画了个五角星，旁边写着\"58分\"。\"这是方文娟当年的高考作文，满分60分。\"叶辰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到另一张试卷，\"这是保存在县教育局档案室的同一份试卷，请注意分数栏。\"
法庭内响起一阵骚动。第二张试卷上，58分被涂改成了38分，五角星也被墨水遮盖。叶辰继续切换画面：\"数学卷原始分数138分被改为98分，英语132分改为92分。三科总分被降低了整整100分。\"
周岩猛地站起来：\"反对！这些所谓'原始试卷'来源不明！\"
\"来源非常明确。\"叶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这是当年阅卷组组长李建国老师临终前交给方文娟的。他亲眼目睹了分数篡改过程，并偷偷保存了原始卷复印件。\"
审判长接过物证袋仔细查看，随后示意继续。叶辰按下遥控器，屏幕分成两半：\"左侧是方文娟高中三年的作业本，右侧是林美琪大学四年的课堂笔记。请法庭注意字迹相似度。\"
旁听席上有裙吸一口凉气。两种笔迹在\"捺\"和\"钩\"的运笔方式上几乎一模一样。周岩快步走到投影前：\"这只能明她们字迹相似，不能证明什么！\"
\"那么请允许我传唤第一位证人。\"叶辰转向法庭入口，\"有请国家司法鉴定中心笔迹鉴定专家吴教授。\"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上证人席。在宣誓后，他取出两份文件：\"我们对比了三个样本：方文娟高考作文、林美琪大学笔记，以及林美琪校长上周在校友会上的签名。结果显示，三者在运笔习惯、力度分布和连笔特征上高度一致。\"
周岩立即反驳：\"笔迹鉴定存在主观性！\"
吴教授推了推眼镜：\"我们使用了国际公认的九大特征点分析法，相似度达到98.3%。统计学上，这种一致性不可能自然发生。\"
审判席上的法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叶辰乘胜追击：\"审判长，我方申请当庭笔迹鉴定。\"
获得许可后，书记员给原被告双方各发了一张白纸和钢笔。叶辰平静地：\"请林美琪女士写下'教育公平'四个字。\"
林美琪的手指微微发抖，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轻微的颤抖。她写完交给法警时，叶辰注意到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请方文娟女士也写同样的内容。\"
方文娟的笔触流畅自然，四个字一气呵成。法警将两份笔迹交给审判长，审判长又递给吴教授。
法庭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吴教授戴上老花镜，仔细比对后抬起头：\"两份笔迹在'育'字的横折钩和'平'字的最后一捺上，展现出完全相同的书写习惯。\"
周岩突然拍桌而起：\"这毫无意义！即使字迹相似，也可能是巧合！\"
\"那么请解释这个。\"叶辰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是林美琪校友会签名簿的特写，\"林美琪女士在校友簿上签名时，下意识写错了名字。\"
投影放大照片，签名处清晰显示着\"方文娟\"三个字，后面被匆忙划掉改为\"林美琪\"。法庭瞬间炸开了锅。
林美琪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我...我那太累了...\"
叶辰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二十年了，林校长。你每批改文件时，是不是都要提醒自己别签错名字？\"他转向审判长，\"一个人可能记错分数，可能记错年龄，但绝不会记错自己的名字。\"
周岩大声抗议：\"这是诱导性提问！\"
审判长敲击法槌维持秩序。叶辰走回原告席，取出最后一份材料：\"审判长，这是师范大学2003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新生入学体检表。请注意指纹栏。\"
投影上显示出两份指纹对比图：\"左侧是方文娟女士现在的指纹，右侧是体检表上的存档指纹。经鉴定，两者完全吻合。\"叶辰停顿了一下，\"而林美琪女士右手拇指有一道明显的烫伤疤痕，体检表上却没有任何记录。\"
林美琪突然失控地喊道：\"那疤痕是后来烫的！\"
法庭一片哗然。周岩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急忙拉住林美琪的手臂低声着什么。审判长连续敲击法槌，宣布休庭十分钟。
休庭期间，叶辰看到林美琪和周岩在走廊尽头激烈争执。林美琪的手不停地摆弄着那个钻戒，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方文娟坐在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水面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重新开庭后，周岩的语气明显软化了：\"审判长，鉴于笔迹鉴定存在争议，我方申请延期审理，以便准备更充分的质证材料。\"
叶辰立即反对：\"本案事实已经非常清楚。每拖延一，就意味着方文娟女士继续被剥夺她应有的身份和权利。\"
审判长沉思片刻，宣布：\"鉴于本案涉及重大事实争议，本庭决定...\"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声音来自林美琪的包，她慌乱地按掉电话，但审判长已经皱起眉头：\"...决定休庭，三日后继续审理。\"
走出法院时，一群记者围了上来。林美琪在保镖护送下匆匆离开，而方文娟被闪光灯照得睁不开眼。叶辰挡在她前面，听到有记者大喊：\"林校长，您为什么要签方文娟的名字？\"
回律所的路上，肖清雪查看手机：\"视频点击量已经突破五百万。\"她递给叶辰看，屏幕上显示热搜第一是#校长签名写错自己名字#。
叶辰正要话，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适可而止。价钱好商量。\"他冷笑一声，把手机递给肖清雪看：\"有人坐不住了。\"
肖清雪皱眉：\"要报警吗？\"
\"不急。\"叶辰望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先查查这个号码。我有预感，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车子转过一个弯，夕阳的余晖照在后座上方文娟的脸上。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追随着路边放学的孩子们。那些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远去，就像她二十年前本该拥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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