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生火煮饭?”赫连良平低声重复了一遍,冷笑一声,“那便让他们连火都点不着!”
项瞻皱眉:“大哥的意思是?”
“我们得让百姓知道,项家军只诛二王,不罪旁人,更不会为难百姓。”赫连良平在沙盘上伸手一划,在山阳城外拉出一条弧线,横亘整个东平郡北部。
他微微一笑,“自断粮之日起,沿着山阳城外,每隔半里架两口锅,同时蒸薯干、煮麦麸,要让米香扑城,日夜不断。”
项瞻若有所思,林如英同样眸光一闪:“公子是想……驱民为流?”
“是引民为流。”赫连良平纠正,“截断粮道,等上半个月便放出风声,朝廷要坚壁清野,征民粮为军粮,同时派出轻骑在山阳城下日夜呼唤,项家军在城外放粮,凡愿离城者,一日两粥,护送至东郡就屯。”
他指尖在“皇城”外圈轻轻一刮,活像剥下一层看不见的人皮。
“走得动的青壮,我们收,走不动的老弱,朝廷必须接,接不住,民怨在彼,接得住,存粮日耗……二十万人,走掉三五万,城空三成,走掉六七万,人心就空了一半,到那时剩下的,才是真正的孤城。”
“嗯……刀锋杀人,刀背活人。”项瞻沉吟着,又问,“若二王识出是计,不开城放民……”
他看着赫连良平脸上的笑意,突然意识到,在城内极为缺粮的情况下,还不把百姓放出来,只会让「乱」,来的更快。
他又缄口,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大哥既然胸有成竹,那就具体计划吧。”
赫连良平见项瞻松口,暗暗舒了口气,当即伸出三个手指:“分三步走。”
“哪三步?”
“第一,传令冀州城,命谢家兄弟率领两万重甲铁骑来此助阵,以兵力压制,应对二王出城野战。”
项瞻微微点头:“嗯,甲骑具装虽未配置完毕,但一万多也够用。”
赫连良平看了眼林如英,接着道:“第二,我与嫂夫人率领龙骧军和凤翥军,执行封锁粮道以及围城的任务,让聂云升与樊氏一族从旁配合,把流民先吸在东平郡,具体点就是清河两岸,修堤、筑垒、开渠,既保他们肚皮,也给我们筑一道人肉长城。”
这一点与项瞻想的一样,他不假思索,直接问:“第三步呢?”
“第三,便是防范青州了。”赫连良平继续道,“燕行之出身南荣,项家军唯有他最善水战,可调他暂时掌管水师,以防郑锡走水路对我前后夹击,同时遣大将率领镇安军入泰山郡,挡住青州陆路援军。”
他收指握拳,轻轻垂在沙盘边,眸中精光一闪,“照此三步,东召必亡!”
项瞻听罢,目光落在那面被数次拔掉又插回的赤色旗上,沉默下来。
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对视一眼,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着。
而那来此送信的骑都尉,也在默默关注着项瞻。
像他这种在各军之中当个不大不的将领,又鲜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项瞻的,心里多少都有些嘀咕:
这位少年将军,是否真如传言一样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又是否真能够戡平乱世,救万民于水火?
帐内静得出奇,足足半刻钟后,项瞻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看了赫连良平与林如英一眼,转身来到帅案之后。
他提起笔,斟酌片刻,开始急书。
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则同时来到他身边,看他连写五道军令,对视一眼,点头不语。
项瞻写完,掷笔于案,盖上大印,猛然起身:“来人,传我军令!”
不消片刻,斥候营郎官贺端,便领着一队将士进入帐内,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过顶。
项瞻当即连下四道命令:“即刻前往冀州城,着谢明微、谢明端率两万重甲铁骑,星夜兼程,令到之日起,十五日内抵山阳郡,于清河上游列阵待命!”
“命聂云升调虎蛟军,驻扎清河下游北岸,与两万铁骑互为犄角,同时分兵收拢流民,樊氏族长樊鸿,携全族之力从旁协助,敢怠工者,军法从事!”
“往北豫传令燕行之,命他十日之内前往泰山郡沿海船坞,节制伏波、断浪、逐鲛三营水师,即日封锁海路,凡青州船只敢近设防水域,击沉不论!”
“镇安军一分为二,由陈洵统领三万驻守原地,苏新覃、黄榷领两万出北豫,进驻泰山郡南口,若青州敢动,先斩其前锋,再报我知!”
他完,又看向赫连良平与林如英,“龙骧、凤翥两军即刻拔营,沿清河以及桑定河一线布防,断山阳郡水陆粮道,筑堤收民!”
二人同时抱拳尊是,贺端以及聂云升的亲军都尉,也纷纷抱拳领命,顷刻之间,十数骑背插令旗,打马冲出营地,沿着滑州城各个官道狂奔而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广大原野上,项家军各部如棋盘落子,星驰电走……
清河上游,谢家兄弟把两万重骑扎成一道沉默的栅栏,人不语,马不嘶,只有河风掀起鱼鳞硬甲,哗啦啦犹如暗潮。
往下游三十里,聂云升则亲率虎蛟军主力三万,白日操练,夜里举火,剩余不到一万兵力,则与樊家一起掘壕、筑垒、支锅、熬粥。
炊烟如柱,粥香四散,传递的只有一个消息:这里有饭吃,速来。
赫连良平领龙骧军披甲负锸,沿两河巡视,见堤毁堤,见塘平塘,遇闸破闸,遇堰坏堰,水里不时传出的咚咚声,就像给漕运钉满了棺材钉。
林如英则把凤翥军拆成十几部,多则三四千,少则一两千,深入田间乡野,不论官道还是山路径,尽数占据,同时配置一面锣、一张告示:项家军秋毫不犯,百姓可安心收粮,但一粒不许出村。
以山阳郡为中心,四面八方尽是项家军,一方有异动,临近部队半个时辰就可赶到,虽不断偶遇朝廷府兵,但激战一场,也都大获全胜。
朝廷府兵不堪一击,秋收来临之际,军议商定的前两步便已走完。
而泰山郡南,苏新覃与黄榷领两万镇安军,已经暗筑石垒,伏兵待敌,未有战事,只是沿海,却水陆两战不断。
燕行之率水师艨艟三百,昼泊夜出,昨夜又横截青州粮船两艘,粮、豆、布帛、盐铁尽没,船丁凿沉后,只放一人逃回报信。
青州郡府临淄城,都督府正堂,郑锡手执“粮船尽没”的急报,面沉如水。
堂下站着的青州水师将领、盐铁使、郡守、以及几名心腹将领,俱是屏息凝神,一脸紧张。
良久,郑锡突然将急报撕得粉碎,拍案怒喝:“项瞻孺子,欺人太甚!”
他看向左手边的先锋大将,目光阴鸷:“邓金戈,即日传令各港,征沿海丁壮三万,半月之内,筑垒白沙湾,燕行之不是想在水上打吗,那本督就在船上与他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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