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曹正抬头。
“你跟我们总旗到底什么关系,他怎么啥都跟你?”
诚笑了笑,摆摆手道:“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替他找到了一条有可能升任百户的路,即便这次不能升,只要离开现在这个百户的麾下,他还是有机会的。换成你,你是不是也愿意跟我多讲两句?”
曹正默默的点零头。
“至于你以及其他三位旗这事儿,是我追问的。当时我都准备走了,突然想起你,我和你来往多些,自然对你多些了解。我晓得你也不是那种贪图安逸的性格,更何况费总旗一走,你的安逸也未必就真的能继续安逸了。换了个总旗,那么又会不会有人把目光盯到旗的位置上。道理是一样的,你们挪开了,他们的人才能在这个安逸的位置上混资历。在这里混两三年旗,就能去其他旗所任个总旗。到时候,就不是你主动要调走了,而是被人推着离开。所以,我多嘴问了一句,费总旗大概是觉得你没白交我这个朋友吧,并且他大概也想让你们心里多点儿准备,至少是要仔细考虑考虑到底跟他走还是留下。所以,就把这些告诉了我。你总不能让他一个总旗干巴巴的跑来跟你们,你们跟我走,老子带你们飞吧?”
曹正哈哈一笑,喝完碗中的肉汤,从怀里掏出一张十文的宝钞,扔在了桌子上。
“某有你这个朋友,的确没白交。我回去再琢磨琢磨,这事儿的确费思量。”罢,曹正起身回了卫所。
诚却没走,他还在等着早上被自己带走的那十名校尉回来。
尤其是张三和李四,那是他安排去监视王雨燕的人。
眼看就是酉正了,张三和李四果然出现在街口。
诚放下汤碗,起身迎了上去。
看到诚,张三和李四连忙一溜儿跑,冲他挥着手,口中喊着“程头儿”。
“找到我的那个人了没有?”诚也没有废话,径直问到。
张三嘻嘻一笑,献宝似的:“那哪儿还能找不着呢,我找人打听了一下程头儿你家住哪块,然后就摸到你家门口,沿着你家往县城中心走,不过刻把钟,就看到你讲的那个干妹妹坐在客来香的二楼。”
客来香,是个茶楼,早晨坐在二楼靠窗的比较多,下午和晚上基本上就没有人愿意坐在那个位置了,因为这两个时间,茶馆里都安排了书的先生,在一楼书。这种时候,坐在一楼当然是听的最清楚的,如果嫌一楼嘈杂,上二楼也行,可通常都会选择靠近围栏的位置。一是听的清楚些,二是书是书,总伴随有些肢体动作,不管是上阵杀敌还是江湖儿女,总免不了会配合动作来展现书里的内容。光听不看,书是听不全的。
而且现在这个气,已然深秋,地处淮河以北的塔城,也是隐约感受到了冬的气息。照这气下去,用不了半个月,怕是就要飘落今冬第一场雪了。
在这样的季节,即便是坐在窗口的人,也多半不会打开窗户,顶多透过窗棱格看看街面上。可张三能在街上就看到王雨燕,足见王雨燕是大开着窗户的。这个丫头,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等人么?倒是大大咧咧的,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如何行走江湖的。
“随后我便唤来李四,让他在街上盯着,我进了客来香,点了壶茶,倚在楼下的柱子旁,听着书,顺便瞥着二楼。”
“你倒是舒坦了,我在街上喝风喝了一下午,要不是程头儿给了银子,可以买两碗肉汤暖身子,我怕是呆不住。”李四埋怨着,但显然肉汤喝的还是很满足的。
诚点零头,道:“辛苦了,明儿继续吧。我问过家里人,我大哥那义妹每日都过了辰时,要在巳初才会出门。明日你们辰末的时候在我家附近候着,只等她一出门就跟上。”
罢,诚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倒是没再给银子了,想必今给他们的银子他们也都留着,买东西这些也都是用的自己的宝钞。
数了六百文的宝钞,换成银子也差不多能换到六七钱了,诚递过去,:“这点宝钞你二人拿着,明日开销俱从这里头支取。”
张三和李四对视了一眼,舔舔嘴唇,张三道:“程头儿莫要再给了,今日那三钱银子,我俩都只花了一钱不到,你再给钱,叫我俩如何是好。”
“先拿着,这事儿也不止一两的,明儿再不给便是。”
张三和李四这才默默唧唧的收了宝钞,李四声问:“程头儿,您大哥那个义妹,起来还真是有点儿古怪的。这么冷的气,我在肉汤铺里都觉得四面漏风,她一个姑娘家,坐在窗口还大敞着窗户,也真是不怕冷。她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诚不言,张三见状,又道:“通常茶楼遇到这种客人,虽然客人有他的自由,但这冷风嗖嗖的,扰了其他客人总是不好。我特意找伙计问了问,伙计那姑娘包了三张桌子,一桌一壶顶好的信阳毛尖,还有干果若干,可她就只喝了自己桌上那壶,干果也没怎么吃,临走时还多给了一百文。这做派,不像是跑江湖的,倒像是哪家出来的大姐,只是这身边也没个扈从,着实显眼招摇了些。”
诚又是点点头,心道这何止是招摇了些,根本就是恨不能拿个大喇叭站大街上喊,老娘在等人,你们快来啊。
拍了拍张三的肩膀,诚:“行了,这毕竟是我的家事,你们就不要深究了。只管盯着她,把情况告诉我就行了。这一下午,看到有人与她接触么?”
李四赶忙摇头,:“裙是没有,就连店里伙计过去问她,大概是要不要添水之类,她都懒得多一句,只是挥挥手就把人打发了。眼神倒是始终盯着街道上,而且方向异常的单一。后来她离开之后,我让张三跟去,我去她落眼处看了看,却又并未看出任何端倪。”
“你们先回去签押下值吧,完事之后,麻烦李四你跟我跑一趟,告诉我她眼神落在何处。”
张三和李四答应下来,快步朝着卫所走去。
他们刚走,街头转角处另外八个人也都回来了,显然是约定时间一起回来下值的。
依旧是远远看到诚便挥手向其问好,其中秦七:“程头儿,张三和李四那两个二胡也不晓得跑到哪块去了,下午在街市上没看到他们,约好的时间他们也没出现。这两个人平时也不这样,我们回头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大概是只有八人回来,秦七怕诚见怪,所以先替张三和李四打起了掩护。
这帮人,在一起时相互斗嘴,分开凉是相互帮衬的很。
诚笑了笑,:“他们另外有我交待的事情要做,刚才已经提前回来跟我回过话了。怎么样,你们后来有什么收获没有?”
七七八澳声音响了起来,却都并没有什么收获,尽是些家长里短的破事。
赵一一直没吭声,直等到其他人都完了,这才拉着王九跨前一步,站在诚面前,:“程头儿,我和王九倒是有件事,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讲多问问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比方讲哪家酒楼来了新班子,又或者哪家茶楼来了新的书先生。我跟王九都是单独行动的,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们交流了一下,发现我们都问到了同一个情况。”
王九点点头,舔了舔嘴唇接着:“应该是我先去的那家勾栏院,就是那个翠玉的院子,我去得早,没来得及打茶围,就随意跟门口的龟奴打听了两句。那个龟奴讲,有两个外乡人,是有个新奇的表演,想在翠玉的院子里演出。可是程头儿,你知道的,去勾栏的哪个要看什么表演啊,还不都是看那些姑娘们弹曲跳舞,尤其是要看翠玉的舞,啧啧,我看过一次,真是撩人啊……”
赵一在后头踹了他一脚,让王九从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摸了摸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王九讪讪一笑,:“程头儿你不要见怪,我们平日里事不多,讲话容易跑偏。我当时听那个龟奴讲的有点儿奇怪,就问是什么表演,以及那两个人是怎么会想起来要到勾栏里头表演的。这种江湖杂耍之类的东西,通常都是找酒楼或者青楼才有谈成的可能。那个龟奴就,哪个讲不是的呢,晓得那两个二胡卵子为什么会想起来跑到翠玉的勾栏院来讨活计。最让人搞不懂的,是那两个人很坚持,非要让他进去找翠玉姑娘通秉一声,还拿出一百文宝钞孝敬他。看在那张宝钞的份上,龟奴进去跟翠玉姑娘一讲,没想到翠玉姑娘竟然表示要让他们进来试试。等那两个人演完,翠玉姑娘还真就让他们留下来了。当然不是住在里头,晚上也不用去,毕竟晚上是翠玉姑娘以及手下的那几个姑娘选恩客的时间。他们就是每下午表演一场,助助兴。我原本想多等一刻儿看看到底是什么表演,毕竟是两个外乡人,却能让翠玉姑娘都觉得可以把他们留下来。可是时间太早了,下午的茶围总要到未末才开始,我一直赖到那块容易被人觉得别有用心,就想着转一转再过去瞜一眼。但是后来赵一跟我讲,他去过了,我就没再转回头。”
罢,王九看了看赵一,意思是下边该你了。
赵一也自然而然的接过话头,:“我晃到翠玉的院子附近,已经是未时三刻了,那个龟奴也正在张罗犹豫不决的客人,毕竟下午的茶围就纯粹是听听曲而已,于是那个龟奴就讲他们院子里来了两个外乡人,有新奇的表演,是翠玉姑娘看了也叫好的,藉此招揽。我听了便凑上前去,打听了一下,大致跟王九讲的一样,问过下午的茶围最低是二钱银子,我想了想,还是掏了银子进去要了个桌子。然后,我就见到了那个表演。”
虽然诚并没指望真能有什么大发现,但这也算是今唯一听到有关外乡饶消息,也就听他们继续往下讲。
“那个该叫什么表演,我也不好,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站在前边,脸上画的像是演杂剧的里头的花脸,就是那种丑了吧唧的人物……”
诚微微皱眉,似乎不太理解,旁边一个叫做包二的家伙声解释:“就是鼻子和眼睛这块抹了大白粉,头上再扎个孩儿的冲辫那种。”
这副扮相,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像是双簧表演啊?
赵一继续:“对,就是那种样子。那人个头很大,怕不是比我都要高大半个头,生的极为壮实,胸膛极宽。他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就他一个人,可没想到,他后头跟了个个子,大概也就这么高吧……”话间,赵一比划了一下,高度比他的肩膀还要矮一点儿。
“那个个子不光个头,还瘦的不得了,是以跟在那个花脸的后头出来,满屋子的人,愣是么得一个人看的到他。然后,那个大个子就站在前边,个子依旧躲在他身后,大个子坐在凳子上,个子站在他身后,但若不是已经知道了大个子后边有个人,依旧看不出来。”
诚基本确定了,这就是双簧。
只是,明朝中叶就已经有双簧的表演了么?不是这个表演形式一直到清末才出现么?
不过倒也不奇怪,很多时候,这些不可能被写入史书的东西,所谓的出现或者起源,其实是流行的时间,真正其源头早就不可考了。
清末到明中叶,三四百年的时间,封建年代发展极慢,一个曲种三四百年没有任何变化也是有可能的。或许这时候已经有了双簧,只不过还没被大众接受,只存在于极少数区域。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有了相声这门曲种之后,双簧才最终传到bJ,经由相声演员的表演为大家所熟识,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管如何,听赵一所言,这应该就是双簧了。
于是诚有意加快进程,道:“是不是前边的大汉只做动作不出声,后边的子帮他话,可经常些胡话,让大汉出丑,于是大汉转身要打子,子再转圜解释?”
“哟,程头儿,您看过这种表演啊?要不还得是程头儿见多识广,这种表演我是头一回见。其实也都看得出来,他们根本就是练了很多遍排好的,那些所谓的纰漏都是设计出来的,但效果倒是不错,院子里打茶围的人都笑的很开心,倒是很快就把气氛搞得很热闹。”
诚点点头,:“你有尝试跟他们接触一下么?”
赵一似乎有些懊恼,:“看完他们的表演之后,后头就是姑娘们弹曲跳舞,我想的是我那个时候冒冒失失的去跟人家韶,有点儿唐突,就想等茶围差不多结束了,进了酉初的时候,假意要走,临走前觉得开头那两个人有点儿意思,想跟他们韶几句,这样比较合理。可是没想到,等酉初我找龟奴问起,才知道那两个人竟然演完就颠的了。”
对于双簧表演,诚倒是没什么兴趣,几百年后这种曲艺形式也不过就是那点东西,现在即便有,大概也粗糙的很,只不过明朝的人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对于这种比较新鲜的玩意儿可能就会比较容易感兴趣吧。
而对那两个人,其中的大块头诚也没兴趣,反倒是赵一所的个子,诚怀疑那会不会有可能就是当代的发丘中郎将。
如果没有戏班,这俩人只是以双簧这种表演模式在江湖上作掩护,伺机寻找大墓,倒是也颇有些可能。而且,这跟孙守义所的戏班其实如出一辙,只不过是一种新的模式而已。
是以听到赵一,没能接触到那两个人,自然也就打探不出任何的信息,诚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是这种表演大概率不会只演一场,毕竟每去翠玉的勾栏院的人也不尽相同,既然知道他们会在翠玉的院子里演出,那么明儿诚倒是可以亲自去一趟。
翠玉他也很熟了,不,应该是跟虚拟空间这个诚很熟,虽不曾做过入幕之宾,但也是把玩过翠玉的手的。虽大白的跑去听曲,跟程大少以往都是晚上去打茶围有些不符,但程大少去了,难不成翠玉还会把他赶出来不成?
“确定那俩人是外乡人?”诚问。
“必须是,他俩都是河南一代的口音,官话的很是不好,我老家是归德州的,他们那口音,一听就是归德州南边不远的地方的。不过是哪儿我倒是不好。”
诚一愣,归德州?南边不远?
如果记得不错,归德州就是后来的商丘?
诚立刻在脑中调起了中国地图,商丘是河南的一个市,也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历史超长。在纬度上大致跟江苏的徐州以及郑州在一条线上。而商丘的南边……
“你的归德州南边,是亳州么?”诚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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