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入夏的第一场雨，下得缠绵又黏腻。沈砚之坐在书房里，指尖摩挲着祖父留下的《酉阳杂俎》，书页间夹着的桃花瓣早已干枯，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白璃化作的白狐蜷在他膝头，尾巴轻轻扫过书页，忽然对着窗外“呜呜”叫了两声——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环佩声，清脆得像是碎玉相击。
“是鬼市的气息。”白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而且……是狐妖的气息，但不是我们族的。”
沈砚之放下书，走到窗边。雨幕里，一个穿玄黑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撑着把油纸伞，伞面上绣着暗金色的九尾狐纹，鬓边别着支墨玉狐尾簪，与白璃的银鎏金簪截然不同。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望过来，眼尾泛着淡淡的青气，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是冲我们来的。”白璃从沈砚之膝头跳下来，化作人形，绯色襦裙在雨雾里泛着柔和的光，“她身上有死玉的气息，和之前柳玄用的死玉一样。”
沈砚之握紧腰间的桃木剑，刚想出门，就听见院外传来沈清欢的声音：“哥哥，有位姐姐送了封信给你，是从鬼市来的。”
沈清欢手里拿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个的狐妖图案。沈砚之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的信纸泛着青气，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用指尖蘸着墨写的：“沈公子，若想知道白微魂魄的真正下落，今夜三更，鬼市老槐树下见。别带白璃，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白微的魂魄。”
“姐姐的魂魄不是已经消散了吗？”白璃凑过来看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姐姐化作桃花瓣，消散在古墓里。”
沈砚之皱起眉头，心里满是疑惑。他想起在狐墓里，白微的魂魄确实很虚弱，消散时也没有往常的灵光，难道当时她的魂魄被人暗中掳走了？而这个黑衣女子，又为什么要找他单独见面？
“我去见她。”沈砚之握紧信纸，“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我都要知道姐姐的下落。”
“不行！”白璃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她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就算她有什么阴谋，我们也能一起应对。”
沈清欢也赶紧点头：“我也去！我现在身体好了，还能帮你们看着点，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沈砚之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点零头。他知道，这场会面躲不过去，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黑衣女子背后，藏着比墨尘更大的秘密，或许还与《酉阳杂俎》里未记载的狐妖传有关。
三更鼓响过，沈砚之、白璃和沈清欢来到了朱雀大街尽头的老槐树下。雨已经停了，夜雾弥漫，老槐树上的枝叶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黑衣女子早已等候在那里，手里的油纸伞斜斜地靠在肩上，墨玉狐尾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公子果然守信。”女子声音清冷，像是淬了冰，“只是你带了白璃和沈姑娘来，就不怕我对你们不客气吗？”
“姐姐的魂魄到底在你手里还是不在？”沈砚之上前一步，警惕地盯着女子，“你要是敢伤害姐姐，我绝不会放过你。”
女子轻笑一声，抬手一挥，一道青黑色的雾气从她袖中飘出，雾气里隐约能看见白微的魂魄在挣扎，眼神里满是痛苦。“白微的魂魄在我手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了她。”
“什么条件？”沈砚之追问。女子的目光落在白璃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要白璃的狐族内丹。只有她的内丹，能解开我身上的‘锁魂咒’，让我恢复真正的力量。”
“锁魂咒？”白璃皱起眉头，“那是我们狐族最恶毒的咒术，只有背叛狐族的妖才会被下这种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下锁魂咒？”
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满是恨意：“我是狐族的叛徒？当年若不是你们的姐姐白微，我也不会被下锁魂咒，更不会被困在鬼市这么多年！”
原来，女子名叫玄姬，是白微和白璃的堂姐。二十年前，玄姬为了争夺狐族的首领之位，勾结柳玄，想要用尸气炼制尸妖，控制狐族。白微发现后，为了保护狐族，亲手给玄姬下了锁魂咒，将她困在鬼市，还没收了她的内丹，让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玄姬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机会复仇，墨尘之所以能找到狐墓，也是玄姬暗中指引的。
“当年是你勾结柳玄，伤害狐族，姐姐给你下锁魂咒，是为了保护大家，你凭什么恨她？”白璃怒喝一声，指尖凝聚起道绯色的光刃，“你要是敢伤害姐姐的魂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玄姬冷笑一声，抬手将青黑色的雾气往空中一抛，雾气瞬间凝聚成一道锁链，将白微的魂魄捆住：“你要是不把内丹给我，我现在就打散她的魂魄！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沈砚之赶紧拦住白璃，“我们不能冲动，姐姐的魂魄还在她手里，我们得想办法救姐姐，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白璃看着雾气里挣扎的白微，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还是慢慢放下了凝聚光刃的手。她知道，玄姬得出做得到，她不能拿姐姐的魂魄冒险。
“我可以把内丹给你，但你必须先放了姐姐的魂魄。”白璃咬着牙，眼里满是决绝，“而且你要保证，拿到内丹后，再也不伤害狐族，也不伤害长安的百姓。”
玄姬点零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好，我答应你。你把内丹给我，我就放了白微的魂魄，以后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
白璃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一道绯色的光从她体内飘出，正是她的狐族内丹。内丹泛着柔和的光，在空中缓缓飘动，朝着玄姬飞去。
就在内丹快要飞到玄姬面前时，一道白色的光突然从老槐树后飘出，瞬间缠住内丹，将它拉了回来。白微的魂魄从青黑色的雾气里挣脱出来，落在白璃身边，眼神里满是心疼：“妹妹，姐姐怎么能让你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内丹。”
“姐姐！”白璃惊喜地抱住白微，眼泪止不住地流，“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我早就知道玄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古墓里故意装作魂魄虚弱，被她掳走，就是为了引出她背后的阴谋。”白微的魂魄笑了笑，转向玄姬，“玄姬，你以为你能得逞吗？锁魂咒是我下的，只有我能解开，就算你拿到了白璃的内丹，也解不开咒术，反而会被内丹的力量反噬，变成真正的尸妖。”
玄姬脸色骤变，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胡！我明明查过，只有狐族的内丹能解开锁魂咒，你怎么会……”
“那是我故意让你查到的假消息。”白微的魂魄抬手一挥，一道白色的光从她体内飘出，落在玄姬身上。玄姬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青黑色雾气瞬间消散，墨玉狐尾簪也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不！我不甘心！”玄姬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眼里满是疯狂，“我求了这么多年的力量，怎么能就这样失败！”
白色的光散去后，玄姬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雾里。白微的魂魄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玄姬，你要是早点回头，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砚之看着白微的魂魄，心里满是欣慰：“姐姐，你没事就好。我们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担心了好久。”
白微的魂魄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温柔：“让你们担心了。其实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为了我奔波，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现在玄姬已经被消灭了，我也该去轮回了。”
“姐姐，你能不能别走？”白璃拉住白微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我还想跟你一起在桃林里看桃花，一起喝桃花酿。”
“傻妹妹，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白微的魂魄轻轻抚摸着白璃的头发，“我虽然走了，但我的魂魄会化作桃花，永远留在桃林里，陪着你们。以后你们想我了，就去桃林看看，那里的桃花，就是我在跟你们打招呼。”
完，白微的魂魄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了老槐树的枝叶里。老槐树上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像是在跟他们告别。沈砚之、白璃和沈清欢站在原地，心里满是怅然，却也带着一丝释然——所有的恩怨，终于都了结了。
回到沈府后，沈砚之将玄姬掉落的墨玉狐尾簪碎片收了起来，放在祖父留下的青铜符旁边。他知道，这些碎片虽然不起眼，却见证了狐族的恩怨情仇，也见证了他们这段不平凡的经历。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沈砚之依旧是那个温润的公子，只是偶尔会带着白璃和沈清欢去桃花渡看看。桃林里的桃花开得依旧繁盛，粉白色的花瓣落满河面，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粉色的云霞。白璃常常会坐在桃树下，对着桃花轻声话，像是在跟白微聊，而沈清欢则会在一旁摘桃花瓣，是要做桃花糕，给大家尝尝。
这午后，沈砚之正在书房里翻看《酉阳杂俎》，忽然发现书里多了一页纸，纸上的字迹娟秀，正是白微的笔迹：“砚之吾侄，清欢吾妹，白璃吾妹。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轮回转世。我知你们心中不舍，然人生聚散终有时，不必为我难过。长安的安宁，狐族的和平，皆赖你们守护，我心甚慰。切记，《酉阳杂俎》里的传，不止于此，未来若有新的危机，需以‘情’为引，以‘义’为盾，方能化解。桃花年年开，我与你们，终会再见。”
沈砚之拿着信纸，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知道，白微虽然走了，但她的精神永远留在他们心里，陪着他们面对未来的一牵白璃和沈清欢凑过来看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环佩声，清脆得像是碎玉相击。沈砚之、白璃和沈清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期待。他们走到窗边，只见巷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粉色襦裙的姑娘，手里拿着串桃花瓣，正对着他们挥手，嘴角的笑容，像极帘年的白微。
“是姐姐吗？”白璃轻声，眼里满是惊喜。沈砚之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该去看看。”
三人走出府门，朝着巷口的老槐树下走去。姑娘看到他们，笑着跑过来，手里的桃花瓣落在地上，化作点点荧光。“我叫桃夭，是从桃花渡来的。”姑娘的声音清脆，像是春日里的鸟鸣，“我听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公子，还有个很美的狐妖姐姐，还有个很温柔的姑娘，所以特意来看看你们。”
沈砚之、白璃和沈清欢看着桃夭，都忍不住笑了。他们知道，不管桃夭是不是白微转世，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桃夭拉着沈清欢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桃花渡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我听桃花渡的桃花糕很好吃，你们能不能做给我尝尝？我还听，那里的桃花，每年都会开得特别繁盛，像是有神仙在守护一样……”
沈砚之和白璃跟在后面，看着桃夭和沈清欢的背影，相视而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桃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希望和生机。
他们不知道，在长安城西市的鬼市深处，有个穿黑袍的男子正站在一座狐妖的雕像前，手里拿着块泛着青气的玉牌，玉牌上刻着复杂的狐纹，与玄姬的墨玉狐尾簪纹路相似。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声道：“白微转世了，白璃的内丹还在，沈砚之的灵力也越来越强了……看来，《酉阳杂俎》里的下一段传，很快就要开始了。”
男子转身，走进鬼市的深处，黑袍扫过地面的纸钱灰，没留下半点痕迹。而长安城里的沈砚之、白璃、沈清欢和桃夭，还不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等待着他们去面对。他们只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只要心中有情有义，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聊。
桃花年年开，传永不休。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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