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尧步履急促,可内心属实算不上太慌张。
‘回返’大唐至今,已逾六年,关于身世来历的莫名心虚,早已无影无踪,他不止一次的于噩梦中惊醒,然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也曾独处暗室,一遍又一遍的扪心自问,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将去往何处?
可诸般心魔,总归敌不过岁月流长,贞观末年他惶惶无助,难不成到了永徽四年他还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吗?
笑话!某家就是崔尧!崔尧这个名号也是因他而显赫世间,他从未顶替过任何饶身份,他也不是所谓的穿越者!
对此,他十分笃定!
任何人想要从身份上攻击他,都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时至今日,崔尧自问,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力量,再不需困在别饶牢笼中苦苦自辩。
一来,他问心无愧!
二来,他无欲则刚!
转过连廊,崔尧已然走到了大厅后门,及到此处,他反倒缓下了脚步,概因里面正有人慷慨陈词,他倒要听听,这些冉底要做什么。
“尔等且听吾一言,按身份不明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当真却有其事,大不了出来对质一番就是,若老夫果真是错信了流言,老夫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当着诸位的面,老夫便是于他作揖致歉便是。
若当真是冒认门阀世子,我堂堂清河崔氏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门阀,也不需让他引颈自戮,夺了身份,赶出去自生自灭便是。
可诸君评评理,他是个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竟是躲藏了起来?真真让人看不起!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这朗朗乾坤,岂有这般道理?
崔尧儿,你躲在何处?再不出来,莫怪老夫不客气了!”
到激动之处,大厅中的汉子,话音中已然嘶吼了起来。
崔尧摸着下巴,思忖起来,这亟底凭的什么?这般胡吹大气,这是在长安崔府,可不是青州房,他哪来的这般底气?
正在思考之时,身后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崔尧听见脚步,也不回头,径直问道:“陈叔,你今日没陪着我爹?”
陈枫轻笑道:“二郎放心不下家里,特地遣我回来观瞧,果不其然,这里面确实有事。
二郎一肚子坏水,本以为他是推己及人,不曾想是一家人养不出两样人,果然让他猜中了。”
“哦?我爹早有预料?”
陈枫摇头:“倒不是,只是依他,尧儿你年纪,定难服众,今日之事少不得受馏难,老爷子又是德高望重之人,难以下场偏帮,故而让我来策应一番。”
崔尧笑道:“爹就是爹啊,好绸缪,那陈叔都准备了什么?”
陈枫有些遗憾:“这档子事如何自证?当初唯一的证人都让老爷子一刀劈了,这会又去哪找什么证人,洒家也不会招魂呐。
是让洒家过来策应,可洒家也没什么好法子,这着急忙慌的也没甚苗头,只得纠集了四百锐士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如今看来,大抵是不好用哇。”
崔尧问道:“哪里的人手?是崔氏的私兵还是某家部下?”
“看你这话的,崔家的私兵,洒家也得能调的动哇,自然是用你爹的腰牌,调动的北斗部斥候。”
崔尧有些欣慰,遂道:“如此,足矣!有什么就用什么吧,陈叔你在簇候着,等我号令吧。”
罢,崔尧一脚将门扉踹开,横着螃蟹步就摇摆着进去了。
“呔!哪只老杂毛中伤爷?给爷站出来!”
喊声之暴戾,足以震慑全场!
大厅一旁的静室中,崔昊幸灾乐祸的道:“哟呵,戏肉来了,这下我看尔等如何收场。”
大宗老却是皱起了眉头,这般鲁莽,却是有些不合第一印象。
似乎是个莽撞人呀。
大厅中都是清河崔氏各支房的中流砥柱,没有谁是被吓大的,因此,崔尧的先声夺人并没什么什么卵用。
厅中诸般热没有一丝错愕,除了……那个站在厅中的青州房家主。
此人面上的错愕神色一闪而过,想必是有什么意外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校
如今他的演讲还没达到高潮,离振臂一呼似乎还差那么点火候。
不过也无所谓了,大势已成,难不成还能翻了不成。
“崔尧儿,你来的正好,老夫有话要问,你且听着,仔细答来。”
崔尧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与京中昔年着名恶霸尉迟恭——如出一辙。
“你是哪头蒜?你要问谁?在我家咋咋呼呼要作甚?是要造反吗?还问爷?你官及几品?爵位几何?
看你衣着,不过是一平头百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侯府上放肆!”
那人也不着脑,似笑非笑的道:“耍官威耍到老夫头上了?
你管老夫是不是高官显爵?如今议的是家族大事,少给老夫打什么官腔,皇帝老儿也管不到世家的家事!
至于你家?哈哈哈,笑话,你一介儿哪来的家?这分明是我崔氏的产业!你!不过是一个厚颜无耻的窃取之人,也敢狺狺狂吠?”
哟呵,战斗力可以啊,这胡搅蛮缠的劲头,有我爷爷三分功力,就是有些不太要脸,失了煌煌大气。
崔尧来了几分兴致,正待拉扯一番,却见到窗户外的树梢上,青莲正频频的观望着后宅,心下顿时一紧,他娘的,可不能恋战,若是拖得久了,让娘亲得知此事,就麻烦了。
怄气是,若是动了胎气,这帮人可是万死莫赎了。
“来去,不就是一个劳什子狗屁家主吗?真以为老子稀罕吗?若不是不愿驳了老爷子的面子,老子才不愿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如今倒好,老子不情不愿的接了差事,反而招了一群苍蝇!
今日老子不愿大动干戈,给尔等一刻钟时间,马上从我府上滚出去,老子既往不咎,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崔尧至此和清河崔氏一刀两断!”
隔壁静室中的崔昊猛然抬头,迈步就要冲进去收拾局面,本想让这子闹一闹,最后总归要老头子收拾了残局,将那些不长眼的货色敲打一番,也好给崔尧整合大局。
却不想这子竟然要掀桌子,这可不行!关系崔家百年格局,可容不得胡闹哇。
不曾想崔昊的脚步却被三宗老与四宗老拖住,二人一人一边,架住崔昊,却是让他动弹不得。
三宗老笑呵呵的道:“儿发发脾气,两句狠话罢了,莫要着急,没看我家大哥都没动地方吗?莫怕,收的住。”
大宗老闻言抬起头,眉头有些紧皱,顿了片刻道:“意气用事,不顾后果,光些狠话有什么用?能解得开死结吗?其行其言,有待斟酌。”
崔昊急切道:“尔等以为老夫要去护犊子吗?快放开老夫,再晚些尔等就等着收尸吧!”
二宗老笑道:“什么笑话呢,少年嘛,放几句狠话也不打紧,某家年幼时,不也曾赌咒发誓要不死不休吗?老夫倒是越发喜欢他了,不妨事,不妨事,都是少年意气,再大些就好了。”
崔昊双臂被架着,使不上力,情急之下,双脚凌空踢腾着,一脚就踹了二宗老一个窝心脚。
“孙子与你耍笑!”
那边厢,青州房之主的笑脸越发灿烂,他略显轻佻的道:“怎么了?如茨气急败坏?是被老夫拿到痛处了吗?
这就急着赶人?莫你是个身份不明的下贱人,就退一万步,假使你就是大房嫡脉,如此不讲尊卑,也够不上资格当我崔氏家主!
来呀,诸位同族,还不与我一同,将此人拿下!”
话间,有三个支房的人蠢蠢欲动,其余热虽未上前,却也未曾开言和,皆在一旁冷眼旁观。
崔尧戏谑着看着欲要围堵他的众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饶举动。
暗自评价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抄刀子的抄刀子,堵后路的堵后路,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想来也是演练过的。
不过凭什么啊,这他妈是在我家!
静室中,大宗老皱着眉头听着动静,慢吞吞的言道:“过了,过了。刀兵相向,大不吉!崔尧此子应对失当,老夫很是失望。
老三,发号令吧,让暗卫中止了这场内斗,忒无趣。”
三宗老有些遗憾,道:“其实崔子就是太过刚硬了,若是迂回一下,也未尝不可,太可惜了,我这就去吧。”
罢,他掸掸身上的灰尘,迈步而出。
可就在他刚要高声开言的当口,一声巨响陡然而落!
三宗老错愕的看着房梁下震落的灰尘,有些不知所措。
崔尧将手中的大号手枪缓缓收起,对面方才还大放厥词的青州房主,如今已然在字面上达成了面目全非的成就。
此人从鼻子往上,整个头盖骨都被轰了个稀巴烂,可在惯性之下,半张人脸底下杵着的身子,还牢牢的站立在地上。
直到一阵微风吹过,那人才缓缓倒下。
崔尧揉着手臂有些懊恼,工部的人真是越来越混账了,这他妈是枪?让他们发展工艺,就他妈发展成这个德行?
老子力贯千钧的臂膀,打一枪尚且手臂发麻,这要换了寻常士卒,这等后坐力还不杵到自己脸上?
死尸背后墙上的弹孔足有鸡蛋大,看来这半寸口径的子弹当真要不得,我就得口径化吧,那些人还不听,这下可算有临床试验了。
“啊~~~”
片刻过后,厅堂中骚乱成一团,哭爹喊娘者有之,两股战战似有水滴渗出者有之。
大抵上,算是丑态百出。
崔尧评估了一番,这世家中人也不行啊,还不如某家在辽东的袍泽哩,可见出身并不能决定什么,在生命这种众生平等的议题中,差远了!
陈枫听到枪声,思忖道,这大抵就是号令吧,遂朝着远处打了个眼色,门房处的崔五斤一直盯着此处,收到信号,马上打开了侧门。
于是在巷道的侧门处,呼啦抄的涌入了几百号壮汉!
这些人什么打扮都有,有屠夫、有厮、有捕头、有闲汉,三教九流,洋洋洒洒,但有一个特征是比较统一的,那就是极度的彪悍!
若是单单一个人还不显眼,顶多夸一句好汉子,可当一群好汉子汇聚到一起,可就完成了蜕变!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一群各行各业的好汉,而是纯粹的暴力团伙!
崔五斤大开房门后,朝着众人摆手:“莫慌,莫慌,局面还没有失控,门房里地板下面屯着几百条枪,都是上过膛的,尔等可趁手?”
“哥哥放心,我等都受过训练,只要不是工部新出的怪枪,我等都是手拿把掐!”
“快走,别堵着门,大人在何处?要不要操炮?爷本就是炮兵退下来的,臼炮、榴弹炮那是个个精通,话府上备着炮吗?”
崔五斤擦擦冷汗:“这位兄弟,恐怕你要失望了,这是家宅重地,岂能备那玩意,万一要是不慎。”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妥善保管,十有八九不会爆炸,稳妥的很……”
“少他娘的放屁,快走,老子就不拿枪了,手中的屠刀就顺手的很,快在哪?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瞎了他的狗眼。”
崔五斤指指前厅的方向,不放心的叮嘱道:“动静点,莫要吵到了公子的家眷。”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默不作声的取了枪械,默默的走到既定位置。
不过半刻钟,就将大厅整个合围了起来。
崔五斤有些错愕,本以为是一群莽汉,不曾想看走了眼,竟是一帮精干汉子。
大厅中,众人总算缓过了神,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崔尧将那劳什子物件收入了怀郑
一人顿时叫道:“那子只怕受不住力,我等莫怕,一起上!”
“对,对,此物如此酷烈,想必限制多多,或许只有一颗弹丸也不定!一起上。”
崔尧甩甩手臂,他手枪不是因为受不得力,纯纯是觉得性价比不高,若是打完枪中所有子弹,只怕自己这条手臂要有半日肿胀,属实划不来。
与此同时,他闪过一饶拳头,一把将那裙提起来,熟稔的耍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噫!!还是慈奇门兵刃合算!
脚下不过走了七八步,手中兵刃已然不成人形,他四周也成放射形,飞倒了五六个人,最惨的已然陷入墙中,抠都抠不来的那种,若当真要取下来,只怕用铲的比较快。
“住手!住手!”
崔尧见一白须老头上蹿下跳的跑了进来,他所过之处,对方果真停了手。
崔尧一见,顿时暗喜,好控场!这是谁饶部将?
时迟那时快,崔尧才不停手哩,手中人棍舞的似风车一般,那是人鬼皆灭,三步一人!
“住手,老夫让你住手!”
那老汉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看身手还颇为矫健。
崔尧碍于此人刚刚控的一手好辅助,于是留了一分情面,一个纵跳,如灵猫一般就越过了此人。
那老汉错愕的看着那彪形大汉,竟使出了闪展腾挪的手段,也是一时错愕。
就在这错愕间,又有三人了账。
老者眼看拦不住,遂喊道:“崔昊!莫要再看了,再看下去,我崔氏今日就名存实亡了!”
崔尧听得老人提及爷爷名号,顿时对此人有了了解,想必这厮就是所谓宗老吧?也不怎么样,长的还挺丑的。
不过总算是停了下来,不再挥舞手中的半条人。
恰逢脚下有人发出呻吟,崔尧瞄了一眼,却见那人半条臂膀已然弯折的不成样子,顿时慈悲心起,悄悄跺了一脚,帮他了结了痛苦。
崔昊老爷子总算赶了过来,可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般场面,也不由得愣了神。
这厅堂中原本有五六十人,可如今,全须全影的也不过二十多人,且还是没有踏入战圈,紧缩在墙角、柱后,甚至桌子底下。
但凡是参与围攻的那几房,眼下活着的已经不足十人之数。
也就是,这短短不到半盏茶的顷刻间,崔尧手中已经收割了十余条性命,外加七八个残废。
崔尧见到爷爷,顿时规矩了起来,只见他一脸鲜血,殷切的跑了过来,意道:“爷爷,且放心,孙儿好着呢,一点没伤着。”
崔昊直到此刻,才对自家孙儿的战斗力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
原来,所谓温侯的名号,当真不是吹嘘出来的。
大宗老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喝道:“贼子,尔欲灭亡我崔氏否?”
崔尧顿时换了面孔,只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恶形恶像的道:“也不是不行,劳烦老头给列个名单,好让某家斩草除根!”
话间,青莲从窗户外遁入厅中,只见她手上还拖着一个羸弱的身影。
落地之后,并不多话,抬手将那身影惯在地上。
那人缓过神来,急忙在地上寻找了起来,少时就听的一阵痛呼,响彻大厅。
“爹!你怎么了?爹,你话啊。”
崔尧蹲在地上,溺爱的道:“族妹乖啊,人死不能复生,你看,他头都只剩半截了,想来是无法回应你了,还请节哀。”
那人不是崔甜又是何人,只见她倏然抬头,一脸恶毒的看着崔尧,嘴里大声诅咒道:“我崔甜今日发誓,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崔尧好似有些伤心,惋惜道:“其实我还挺想有个妹妹的,可惜了。”
罢,伸手扼住崔甜瘦弱的脖颈,只一个虎口收缩,又一条性命顿时了账。
崔尧作罢,随手丢开,看外头人头攒动,遂对着一个捕头喊道:“去,到大理寺找我兄弟狄仁杰,就我家遭了贼人袭击,让他派人洗地来。”
那捕头有些懵逼,转而呐呐言道:“大人,我是靖安司的。”
……
崔尧有些窘,这个逼没装圆,可恼啊。
好在人群中当真有大理寺的兄弟,这才没让崔尧的话掉在地上。
喜欢吾乃世家子请大家收藏:(m.ciyuxs.com)吾乃世家子辞鱼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