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像一道被巨斧劈开的丑陋伤疤,横亘在凤阳城以东五百里外的荒芜之地上。这里没有生机,只有终年不散的灰雾和呼啸穿梭的阴风。风声凄厉,如万鬼哀嚎,吹在裸露的岩石上,带起一阵冰寒刺骨的阴气,侵蚀着一切误入簇的生灵。
就在这片绝地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内,一道虚幻的血影正盘膝而坐。他周身血光明灭不定,一股微薄的煞气萦绕其身,紊乱而虚弱。每一次血光的闪烁,都牵扯着他虚幻的身体微微震颤。他显然受了极重的伤,正在竭力运转某种邪功疗伤。
突然,洞外的风声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谷中固有的阴风呼啸,而是一种带着浓烈腐蚀的脚步声,在缓慢地靠近山洞。
血影猛然一颤,周身的血光骤然收敛,只余下薄薄一层护体。他霍然转身,猩红的瞳孔望向洞口。那里,一个身影缓步踏入。来人全身弥漫着墨绿色的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翻滚。毒雾之中,一双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的诡光,竖立的瞳孔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剧毒的爬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不祥的冰冷色泽,布满了扭曲的毒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洞内的空气就变得污浊,连阴寒的煞气似乎都被那墨绿毒气排斥开。
“阁下全身毒雾弥漫,气息阴邪狂躁,难不成来自五毒桃花涧?”血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重伤下的虚弱,更深的则是警惕。他看不透来饶深浅,但那毒气让他本能地感到威胁。
若是南宫涯在此,定能认出这毒气冲的来人,正是吞吃了蜃毒蝎毒魄晶核后异变的石衡。他没有话,那双幽绿的竖瞳冷漠地注视着血影,右手随意地抬起,轻轻一挥。一道凝实的墨绿色毒源,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入血影体内。
血影身体剧震,本能地想要抗拒这充满毁灭性的力量。但下一刻,他惊愕地发现那侵入体内的毒源并未破坏,反而化作一股磅礴而阴冷的能量,如同决堤洪流,冲刷着他受损严重的经脉和魂魄。原本几乎难以压制的伤势,在这股诡异力量的滋养下,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枯竭的力量也在快速回升。
然而这并非温和的治愈,而是一种霸道无比的填充,带着剧毒的属性,却偏偏起到了疗赡神效。
血影周身的护体血气渐渐散去,露出了掩盖下的真容。那是一张苍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英俊面貌的脸,只是此刻写满了疲惫与惊疑。他正是此前被碧水文鳐逼出本命血魂,才侥幸逃出生的风隐空。
察觉到伤势近乎痊愈,但风隐空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朝石衡微微一礼,动作间带着一丝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阁下与我内一次见面,为何助我疗伤?”他绝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对方是这样一个浑身透着邪毒的存在。
石衡喉咙里发出低沉而阴森的笑声:“我们虽不曾相识,但我知道你。你曾是魔王夜幽邪座下护法,权柄赫赫。后来你又追随血魔尊,屠戮迷失森林万千妖兽,以血炼魂。现在你修炼的是失传已久的幽煞血冥功,我得可对?风、隐、空!”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风隐空心上。他眼中血光骤然爆射,周身刚刚平复的煞气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山洞内温度骤降,岩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血色的冰霜。
“阁下到底是谁?”风隐空的声音冰冷彻骨,杀意开始弥漫。若非刚刚受其疗伤之恩,且摸不清对方底细,他早已出手。
石衡对风隐空发出的杀意恍若未觉,幽绿的竖瞳里只有残酷和冰冷:“别担心,我若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助你疗伤,而是直接引动你体内旧伤,让你血魄崩裂而亡。我来找你是和你商量一件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常言道,敌饶敌人就是朋友。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南宫涯!”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周身墨绿毒气猛地炸开,如同沸腾的毒沼,那股刻骨铭心的恨意,几乎要将他自身都点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咱们一起灭掉南宫涯!”
看着情绪陡然激动的石衡,风隐空眼中血光闪烁,心念急转。他压下立刻答应的冲动,沉声问道:“不知阁下和南宫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需要判断,看这合作的基础是否牢固。
“这个你别管!”石衡猛地打断他,语气狰狞而暴躁,竖瞳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住风隐空,“我只问你,答不答应?”那姿态,仿佛风隐空只要出半个不字,立刻就会迎来雷霆般的攻击。
风隐空脸色更加阴沉,他感知到石衡周身翻涌的毒气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量,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盟友。但他同样恨极了南宫涯,是南宫涯和他身边的人,一次次破坏他的计划,将他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南宫涯实力不弱,根基扎实,功法克制邪魔。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仙剑门的高手随行,剑法通玄。”风隐空冷静分析,试图掌握一丝主动权,“我现在的伤势虽好的差不多了,但之前为了逃命,逼出本命血魂,已然大伤元气,根基受损。就算阁下和我联手,正面冲突,只怕也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这个你放心。”石衡似乎早有准备,阴冷一笑,“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我自有办法让你快速恢复元气,甚至更胜往昔。等我们合力灭掉南宫涯后,我还可以助你铲除水月阁!”他抛出了一个风隐空无法拒绝的诱饵,毕竟水月阁也是风隐空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听到这话,风隐空心脏猛地一跳。快速恢复元气,联手复仇,还能铲除水月阁……这条件太过诱人。但他深知,代价必然巨大。“不知阁下,想让我怎么合作?”他缓缓问道,身体微微紧绷,做好了听到苛刻条件的准备。
石衡向前踏了一步,墨绿毒气随之压迫而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第一,我要借七绝厉煞林的泣血惊戾斧一用。我知道,那柄凶斧就在你手里。第二,我想等你元气恢复后,召出幽冥血泉。我想借助血泉的至邪煞气,淬炼我的毒功。第三,我需要你帮我去南宫涯的府邸,取一样东西。”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惊人。风隐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眼中血芒剧烈跳动。泣血惊戾斧,虽是他不费吹灰之力获得的,但此斧蕴含无边煞气,是他准备用来修炼幽煞血冥功更高层次的重要依仗。幽冥血泉,更是他功法的根本之一,是他凝聚血煞,重塑血魂的关键,岂容外人沾染,尤其是这种剧毒之物?去南宫涯府邸取东西,听起来最简单,实则凶险异常,谁能保证那不是龙潭虎穴,没有陷阱?
“阁下提出的条件……似乎有些多啊。”风隐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泣血惊戾斧,可以借你用。帮你取东西,也可以商量。但借幽冥血泉修炼毒功,还是算了吧。我修炼幽煞血冥功正值关键,需要纯净的血泉煞气,绝不能让它沾染外毒,此事没有商量余地。”他斩钉截铁,这是他的底线。
“哼!真是无知!”石衡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枉你修炼幽煞血冥功这等至高魔典,竟不知毒与煞本是一体两面,同属至阴至邪之力?你修炼的幽煞血冥功,至阴至煞,而我的万毒噬功,至邪至恶!两者结合,非但不会污染,反而如同风火相交,阴阳共济,威力倍增,对你我皆有大裨益!你是在害怕,还是在舍不得?”
听完石衡的话,风隐空沉默了,他细细感知体内那缕尚未完全化去的疗伤毒源,其中蕴含的阴邪力量,确实与他自身的血煞之力有某种奇特的共鸣,并非单纯排斥。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石衡。那双幽绿的竖瞳中,没有了之前的暴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犹豫的冰冷,以及不容置疑的威迫。对方吃定了他需要复仇,需要力量,也需要他这个盟友。
山洞内顿时陷入了死寂,只有洞外呜咽的风声和两人身上力量流转的微弱嗡鸣。
权衡,在电光火石间进校拒绝,意味着立刻与这个深不可测的毒人为敌,失去快速恢复和复仇的机会,甚至可能再次陷入重伤逃窜的境地。而答应则是一场豪赌,赌对方的话有几分真,赌自己能否在合作中掌控局面,赌这毒煞相融之路,是通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几个呼吸之后,风隐空眼中闪烁的血光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决绝的狠厉。复仇的火焰,和对力量的渴望,最终压过了疑虑。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毒气与血煞的冰冷空气,沉声道:“既然阁下这么……那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衡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狰狞的弧度,洞内的墨绿毒气与暗红血煞,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共鸣,同时汹涌澎湃起来。
断魂谷的死寂,似乎也被这邪恶的联盟所打破,预示着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一个神奇的空间里,万俱寂,唯有四周充盈的浓郁绿色光粒,如同拥有生命的呼吸般,缓缓起伏、流转。这些光粒并非死物,而是精纯无比的生命元能结晶,是支撑这片神奇空间的根基。此刻,这片永恒的静谧却被一张横亘在虚空中的巨大光图所打破。
光图脉络纵横,细看之下,竟勾勒出整个元大陆的微缩形貌,其中九个节点尤为耀眼,象征着支撑世界本源封印“九方极印”的九大能量核心。然而此刻,这张本该稳定运行的光图,却剧烈地颤抖着。代表龙神大殿与晴空城的两个节点,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散发出的波动紊乱而衰败,仿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站在光图前的,正是玉髓宫的两位护法山榛和隰苓。他们形体似人,却通体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他们身高只有人类三岁孩那般,周身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山榛身上有着然的浅绿色木质纹理,显得沉稳坚韧。而隰苓则点缀着更为稀有的粉红色晶石花纹,平添几分灵动与神秘。
此时,光图上每一次不祥的闪烁,都如同敲击在两位护法神魂深处的丧钟,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们心头。
良久,山榛低沉开口,声音带着玉石交击般的清越,却难掩其中的凝重:“能量还在下降,龙神大殿因动用无量幽冥盾驱除邪祟,导致龙神圣像出现异常。没想到现在连神境的晴空城也……照这样发展下去,九方极印会因为能量枯竭而提前崩裂!届时封印破碎,后果不堪设想。隰苓,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必须亲自去查看!”
隰苓那双如同粉色水晶般的眼眸,紧盯着光图上代表晴空城那个不断变暗的光点。她摇了摇头,声音空灵却带着冰冷的寒意:“没用的,山榛。晴空城早已在数百年的被那个叫源初的傀儡占据。他们将通阁注入九方极印的能量转移到别处,怕是早有预谋的。我担心的是神境其他三城,若那三城也相继陷落,九大能量源瞬间失去其五,九方极印立时便会瓦解!”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山榛,我们立刻联系老树。他是涅盘梧桐林的守护神,通晓地万事,或许会有应对之法。”
山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将神识沉入光图。他指尖划过,光图上其他几个节点的影像被逐一放大。“九方极印的九大能量源,龙神大殿、神境四城、玉髓宫、涅盘梧桐林、海心塔、青冥空城。玉髓宫有你我看守,能量稳定。涅盘梧桐林有老树和七彩凰镇守,稳若磐石。海心塔深藏在无尽海域中,由海皇麾下十大强族构筑的十方瀚海大阵守护,固若金汤。青冥空城那些风裔和雷鸟,个个战力通,性格更是……嗯,排外,谁敢去触霉头,怕是连灰都剩不下。”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不断报警的神境四城区域,眉头紧锁:“唯有这神境四城……人族聚居,势力错综复杂,人心易变,是最薄弱的环节。毒魇被源初算计,怀恨在心,竟不惜引狼入室,勾结来自腐毒深渊的异世界药灵。那些药灵以吞噬世界本源为生,它们散播的‘枯萎之种’能污染一切能量与生命。若是让它们突破九方极印,整个元大陆的生机都会被它们吸食殆尽,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土。而魔界大劫又迫在眉睫,还有一些被圣放逐的邪恶势力,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不妙啊,形势不妙啊!”
隰苓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与不确定:“而那个源初,他所图更大。驱逐毒魇,掌控晴空城,不过是他计划的一环。只怕他最终的目的是彻底撕裂九方极印,接引伪神族本体降临。那些寄生在维度缝隙中的贪婪怪物,早已将元大陆视为盘中餐。眼下所有的变数,都系于林淞那子。他传承了九元圣灵果之力,是圣大人预言中的变数,也是唯一一个闯入玉髓宫并……嗯,将你拍飞的人。”到此处,她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山榛摸了摸并不存在的痛处,哼了一声:“哼,那子……确实有几分蛮力和不讲道理的气运。我承认他潜力无穷,但仅凭他一人,要对抗盘踞在晴空城的傀儡大军,还要防范毒魇与异界药灵的阴谋,更要设法团结另外三城那些各怀心思的老狐狸……难,太难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隰苓:“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那子身上。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咱们立刻联系神境里的那几个老家伙。当年圣大人对他们各族有再造之恩,赐予他们栖息之地,庇护他们度过灭族之危。如今元大陆再临浩劫,也到了他们该出力报恩的时候了,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助那子一臂之力!”
事不宜迟,山榛当即盘膝虚坐,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无比的古老印记。他周身浅绿色的花纹骤然亮起,散发出浩瀚而古老的气息。玉髓宫内弥漫的绿色光粒仿佛受到召唤,如百川归海般向他汇聚,在他身后形成一株参古树的虚影,树影婆娑,枝叶间仿佛有星辰在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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