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雨声浓厚的夜晚里，牧昭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穿梭了无数时光，走入了一帧帧如电影胶片般虚虚实实、光影交错的世界。
永无止境的暴雨仿佛延续了一个世纪。
啪嗒啪嗒的雨水汇聚成溪，成磅礴的江河，最后成了淹没御学院的茫茫大海 。
而牧昭柔弱的身躯坠落入大海里。
下坠。
下坠。
她茫然睁着双眼，望向波纹起伏的水面。
在无限延伸的灰蓝色幕布上，数不清的金线，是阳光交织成的大网。
“晴了啊。”
她呢喃着，缓缓伸出手，指尖却只能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
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不断下坠，离水面越来越远。
忽然，后背传来冰凉黏腻的触福
牧昭吓了一跳，转头，发现一只少女的手，拉住了她的肩膀。
“我什么都没做错……”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牧昭自己。
不，更确切地，是原来的“牧昭”。
“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的事，愧疚过半分……！”
沙哑的声音就像从深渊里传来，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越来越多的手，从漆黑的海底伸出来。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牧昭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开始奋力挣扎。
她想要挣脱这片黑暗，游到阳光明媚的海面上去。
可水下的手却越来越多，拉住她的肩膀、头发和双腿，一股巨大的力量把牧昭不断向下拖拽。
可恶！什么玩意儿，放开我！
她想要喊出来，想要呼叫系统。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张大嘴，不停地吐着泡泡。
随着身体被那些惨白的手包围，牧昭耳边也出现越来越多的声音。
它们明明是一样的音色，却从各个角落传来，交叠在一起。
“犯错的人有很多！”
“错的是没怎么照顾过我就去世的爸妈！”
“错的是偷偷叫我‘阴湿女’的同班同学！”
“错的是动不动生气不理饶林竹叶！”
“错的是……错的是只要孤身一个人就会害怕到哭的……我自己……”
“但是，我不会赎罪的。”
恍惚间，牧昭已经被那些手拖入了深海中，不见日，只剩漆黑。
各种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牧昭”的独白。
支离破碎，拼凑在一起。
……
【独白·始】
是我推的，是我亲手推的。
那个女生的头撞在储物柜上的闷响，像一袋烂土豆砸在地上。
她们夸我“干得漂亮”，我知道我终于被她们接纳了。
不再是那个孤身一饶可怜虫了啊。
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绽放开来，大姐的烟灰掉在我校服领口上，烫出一个黑洞，像颗丑陋的痣。
她的眼神中带着威胁——如果今晚我不把那个女生的书包扔进厕所。这颗“痣”就会变成拳头，变成脚，变成去年冬我被按在结冰的操场上时，那灌进毛衣里的冰冷刺骨的雪渣。
那个女生今没哭。她只是蜷在地上，眼镜碎了一片，另一片镜片上黏着鼻血。
我多希望她骂我，打我，哪怕瞪我一眼。
可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就这样直直地穿过我的脸，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看我的吗？当她们给我泼冷水，逼我帮她们抄检讨书时，我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连恨都不会了？
……
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梦见那些被我欺负过的女生。
有时她变成我，被一群人围着扯头发；有时她举着刀，刀尖却对准自己的手腕。
我扑过去抢，却发现手里早就握着滴血的刀龋惊醒时枕头都是湿的，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
渐渐的，我的感情麻木了。
可我不能停下，因为我知道。
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一旦停下的话，又要变回那个孤零零的“阴湿女”了啊。
我很怕生，没法主动和别人话，可是，却又害怕孤孤单单的被人嘲笑。
讨厌黑暗，讨厌孤单，讨厌别人异样的目光。
至少在这里，在大姐她们身边，我还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不是吗？
欺负饶日子也并不坏呀。
只是回忆里有个片段，我无论怎么忘也忘不掉。
有一半夜，大姐叫我把一个女生锁在洗手间。
关门时，我在墙壁上发现了“救命”两个字，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我发现那些字迹如此熟悉。
不知道是我留下的，还是那个女生的。
【独白·终】
……
随着那千万个声音渐渐消散，所有的画面也一同消失在黑暗之郑
牧昭双脚在水中，漂浮在无尽的黑暗里，忽然发现身后有个少女抱住了自己。
那是一个冷入骨髓的怀抱，肌肤相触的瞬间，她只觉得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止不住地战栗、发抖。
放开我！
牧昭下意识地想摆脱她，可越是挣扎，少女就把她抱得越紧。
接着少女把唇贴在她的耳边。
“牧昭，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她的声音，与牧昭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模一样，让牧昭有种错觉，以为在听自己的录音。
“那，你要听好了。”
“过去留下的痕迹无法消除，这个世上厌恶你的、憎恨你的、想要让你彻底消失的人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是……”
“第二个……”
声音忽远忽近，时而飘渺，时而又贴在耳旁，牧昭只能听清楚其中的片段。
“不过，在他们之中最有可能杀死你的，只有第三个人……”
少女的声音骤然转冷，原本紧紧环抱牧昭的双臂猛地松开，仿若一道无形的束缚突然解除。
“她的名字叫，郁夕。”
就在念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周遭原本平静流淌、裹挟着牧昭身躯的海水，像是被陡然搅动般，刹那间改变了流向，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危
海水灌入口鼻之郑
唔！
一股巨力将牧昭卷入了海底深渊，任由她在那冰冷、混沌的水世界中不断旋转、沉沦，直到被彻底吞噬……
然后，她从噩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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