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给谷仲溪的宅子倒是离刺史府不远，也在晋阳城较为繁华的地段。在晴芳与霓裳组织一个相对简单的仪式后，谷仲溪与慕容卿迈进尚未挂匾的宅院，前后溜达了一圈。
两进院落，虽比刺史府要许多，但在谷仲溪看来已极为宽敞，甚至与耕读之宅相比还要大一些。院中许多陈设看出来是刚清扫出的，宅子的主缺也是之前的某个条件还不错的富户，景观叠落颇为讲究，最令慕容卿惊喜的是后院，居然从宅子外的河引了一条活水溪，绕过数个假山石，平添了许多意趣。
慕容卿边走着，看着屋檐上泛红的空，白皙双手负于腰际，随口道：“你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谷仲溪却还是一副愕然的模样，连看着来往仆从的眼神都有些怯生生的。
“喜欢……吧，只是觉得变化太快，感觉很不真实……”
“那是肯定了，”慕容卿如兄弟般拍了拍谷仲溪的肩膀，笑道：“你虽未曾与我过你的家世，但从我们初次见面起，往后的日子我知你皆在漂泊中，即便在江东，怕是也是寄居于诸葛公子家里，寒鸣岭下的草庐也只你一人，想来，突然拥有一座宅府和这么多的侍从，一定很不习惯吧。”
谷仲溪淡淡点点头：“确实不习惯。”
二人在前院中立定，看往来侍从拾掇屋子，偶然见到兰紧紧跟着晴芳匆匆走过，二人老远便行了个礼。
谷仲溪也只轻轻点零头，看两人走远，低声对慕容卿道：“这些人，往后是都靠我养活的吗？”
慕容卿闻言一呆，随后咯咯笑起来。
“别的好像负担很重一样，你可能只知晓定远将军的职务品阶，却不知这职务是对应着俸禄的，虽然我并不清楚大晋各职务对应俸禄的多少，但供养这一宅子十几名侍从自然是远远够了。”
“哦，原来如此！”谷仲溪似开了窍一般道：“我在江东见谢家还养了府兵，所以那多余的俸禄，自然也能用来养一支自己的队伍，是吧？”
慕容卿微微讶异道：“那是自然……可是，你急着养府兵作甚？”
谷仲溪喃喃道：“府里这么多人，我怕若是遇了贼人，我一个人也没法保护他们安全……”
“哈哈，大可不必。”
慕容卿指了指门外，即便快入夜，仍然有许多人从街面上走过。
“晋阳城在刘刺史的治理下治安向来不错，只有城内不乱，才能齐心抵御外担相比府兵，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选定个管家。”
谷仲溪讶异道：“管家？有什么用处？”
“你的俸禄应当是有司专程发放的，若你有贤内助，不定会管一管你的俸银和粮食，若没有，你不找个帮忙管事之人，难不成自己盘算着这些事情么？”
“可这晋阳城无一人相熟，上哪去找？”
慕容卿笑道：“梧桐、晴芳、霓裳三人不就已经相熟了么。”
谷仲溪微微皱眉道：“她们……可信吗？”
“别的人我不晓得，梧桐可是一心想打你的主意呢，若你对她没什么娶妻纳妾的念想，不如顺水推舟让她管了这宅子，反正于你而言，这宅子来的突兀，管好管坏都没什么损失。”
慕容卿嘻嘻笑着，又补充了句：“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当然，刘刺史将她们三人送给你，又特意明皆为良人，你就算都娶了也是可以的。”
谷仲溪愕然道：“开什么玩笑，我对她们……没那种想法！”
“哦？是吗？”
慕容卿突然凑近，直直盯着谷仲溪的双眼。
谷仲溪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柔香扑鼻，煞是好闻，一时脸刷地红了：“你……干嘛……”
“我只是看看……你的想法。”慕容卿笑眯眯地转身走开，欢快道：“肚子饿了，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我去找找。”忽而又转身道：“来呀一起啊，我闻着香味了，除非你还想抓山鸡烤给我吃！”
谷仲溪淡淡一笑，快步跟上。
这宅子的厨房在后院一角，掌厨的居然是霓裳，看着慕容卿和谷仲溪前后进了厨房，霓裳一脸尴尬道：“今日急着开府，还没有着人请厨子，我怕主上和公主饿了，所以就……”
“很香哦！”慕容卿由衷称赞道：“应该很好吃！”左右看了看又道：“怎么一直不见梧桐？”
霓裳不好意思地笑笑，款款道：“梧桐应当在拾掇主厅，主上和公主可以先移步那边，我一会儿就把晚膳端过去！”
慕容卿顺手取了个糕点，掰了一半递给谷仲溪，就这么咬着一路晃悠出去。
“所以你看，刘大人给你的三个人，当都是有深意的。晴芳性情温和，有大家风范，可在你不在家时待人接客，霓裳做的一手好菜，相当于替你省了个厨子，梧桐心直口快，与江湖人士性情相似，又与你岁数相当，怕正是刘大人替你物色的妾室。”
谷仲溪吃了一惊道：“刘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用金钱美色把你牢牢留在身边了！”慕容卿仍笑着迈着方步，如百事通般逍遥道：“我的时候见过父亲遇到贤才，想收为门客，便是要投其所好，以隆恩相待，如今刘大人待你，也是一样的。总之或是明送，或是暗予，只要你心有愧疚，便会甘愿被他驱驰，你瞧，这壶关之战的送命差事，你不是也硬接下来了么。”
谷仲溪又是一惊道：“前面的，我倒是能明白，可这壶关的领军一职，不是你替我谋划的？”
慕容卿摆摆手道：“顺水推舟罢了，你还真以为刘大人没个头绪？从他急匆匆召你去，以那样的疲态见你，就是要你自己出口接了这差事罢了。”
“可是……”
“可是你少了些人情世故，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我想啊，刘大人应该知晓壶关一战胜算着实不高，从全盘考虑来看，最稳妥的只能是他自己去迎战刘虎，肃清身后威胁。而壶关这一战，我先番还以为是皇帝昏庸，今日才知是琅琊王氏的一场内讧，你叫刘大人亲身去襄助别的士族内部的争斗，这怎么可能呢！”
谷仲溪恍然大悟，尴尬道：“还好你在，不然这些事我是根本看不明白！”
慕容卿叹了口气道：“看明白也没什么用，他既想用你，定已经设了套等着你，结果是一样的，我能先一步提出此事，分外多替你要些好处，也算是能做到的极致了。”
谷仲溪哑口无言，只越发默然。
虽有些许对战事的疑虑缠身，不得不霓裳的厨艺还是很令人胃口大开，晚膳吃的很尽兴，在谷仲溪多次的邀请下，梧桐等三女也终于敢入了席。
和贵为公主的人在同桌吃饭，怕是三人从未想过的待遇。
梧桐大约是终于意识到慕容卿的底线以及谷仲溪的喜好，变得沉默许多，不敢太张扬，但对于接任管家一职倒是没有推辞，只求两位姐姐多帮衬。
在慕容卿的要求下，谷仲溪也饮了些酒，权当做入宅的庆贺，这酒劲却一直持续到席后。
夜深人静时，谷仲溪独自躺在满是淡淡香气的新褥子里，周身感到温暖，似身体已经认可了这个地方，姑且算作自己的家。
只是这座宅子，取什么名字呢？
思索间恍惚入眠，睡梦中，却满是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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