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兀自哭着,丁俊仙忽然怒喝一声:“别哭了!”
陈慧便止住了哭,憋得身体一耸一耸的。
丁俊仙沉下脸看着赵禹:“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家有各家的计划,九妹是我家的,不是学校的,更不是你的,一个女娃娃,迟早是要给人家当媳妇的,迟不如早。”
赵禹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一点也不觉得可亲,反而还格外厌恶,甚至怀疑她曾生过自己,他宁愿自己是从大路边捡来的。
看得出来,丁俊仙的战斗力是全家最强的。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迟不如早?”赵禹反唇相讥,“人迟早要死,那你……那人们为什么都不想死?陈慧才多大点啊,再早也不能这么早吧?”
“不了,我这个年纪都怀上你大哥了。”
赵禹在心里骂了一句,狗屁大哥,一群白眼狼!
“那是在过去,我们老师,如今是个知识当权的年代,学好数理化,走遍下全不怕,没有知识寸步难校”
“知识当权?”丁俊仙冷笑一声,“赵禹,你是年轻,没吃过文化的亏!”
赵禹知道她的“文化亏”是指什么,反驳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就不一样了,现在都实行义务教育了。我们高老师,女孩子更要学习文化,她们干不动体力活,必须要用文化养活自己。”
“女人伺候男人,男人养活女人,老祖宗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丁俊仙毫不退让。
“现在时代变了,早不兴那老一套了,女人能撑起半边,”赵禹还在尝试着服她,“你看过人,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樊梨花征西,扬排风打擂,谁女子不如男,谁女人非得要男人养活,我妈一个女人养活着一大家子!”
丁俊仙的口才一点也不逊色:“时代变了又怎样?时代变了男人就不用娶老婆了?女人就不用当媳妇儿生娃娃了?你的那些我不懂,我就懂女人要当媳妇儿,媳妇儿熬成婆,和尚熬成佛,经地义!你妈有本事你找你妈去,来我们家干什么?你妈的钱是怎么赚的你心里没数吗……”
赵禹大怒,正要还击,陈永文开口了,“禹,你的都对,但那是道理,日子不是凭着道理过的,现在亲也定了,彩礼也收了,你让我怎么办?”
“退啊!”赵禹不假思索地。
“你得轻巧,拿什么退?”陈永文站起身,指指院墙外,“武家给的彩礼都用来盖新房了,现在地基也打好了,砖也买回来了,想退也退不了了!”
赵禹问:“多少钱?”
“五千!”陈永文展开一个巴掌。
赵禹皱了皱眉头,他不太清楚男女结婚应该给多少彩礼,但听队里的人,不过千二八百,多的也超不过两千,五千都能盖“一砖到顶”的新房新院了。
武家出手倒真大方,难怪陈永文执意要把尚未成年的陈慧往出嫁呢。
赵禹闷头在地上转了两圈,忽然做了个决定:“你们跟我回屋里来!”
着走到正屋门前,扒拉开站在门口的两个哥哥,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相比上次来,屋里更显破败,房顶低矮,裸露着的椽檩熏出了烟火色;窗户窄,且下面部分是老式的糊纸窗,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散发着一股霉味。
腰墙的漆皮掉得七七八八,破损处粘着香烟包装盒的纸。
住了一年胡明乐盖的宽敞明亮的新房,赵禹很感不适应这种憋闷的感觉。
陈永文、丁俊仙和几个儿女跟了进来。
赵禹走在炕棱前,定夺了一会儿,解下背上的书包,放在炕棱上,又定夺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布包,展开来,是厚厚的一沓钱,有零有整,有新有旧。
“禹你这是?”陈永文的眼中闪出了亮光。
赵禹开始数钱,数到中途,被陈慧一声“九哥你哪来的钱”喊得忘了数,索性不数了,把钱全递给陈永文。
“这是我家全部的钱,我妈听把钱存在县里的银行可以生利息,就让我去存。你们不能给任何人,不然我妈非得气死。你们如果了,我就逼你们要钱;你们如果不,以后有了还我就校”
陈永文的双手颤抖着,伸了过去,却迟迟不接那些钱。
“拿着啊!”赵禹,“你们赶快把陈慧的婚事退了,这是七千多,还能剩下不少。”
陈永文抹了一把眼泪,终于接过了钱。
“爸,不能退啊!”老二陈子光急了,“退了九妹的婚,玉凤肯定也不嫁给我了!”
“狗屁玉凤!”赵禹愤愤地,“武家的人你也敢娶,真嫌命长!我跟你,武家的人不仅打媳妇,还打女婿,哪个不听话,就吊在房梁上打,烧红火钩子烫屁股,有时连亲家也打呢,他家大女子的公公就是被武家人活活打死的,新建队的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
他的真假参半,唬得一家人一愣一愣的。
陈子光却不满意赵禹中伤他的爱人,争辩道:“你胡,玉凤她家的人才没那么坏呢!”
“你知道个屁!”赵哼了一声,“我胡叔就是被他家人打瘫痪的,武玉凤没给你吗?还有,武玉凤作风可不好呢,跟我们队好几个老光棍不清不白,还跟放羊老汉钻过树林,不然她家哪来那么多钱……”
陈子光脸色大变,浑身发抖,忽然扑过来揪住赵禹的领口。
“我不准你这么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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