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尊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心点，这修士看起来有些古怪。
那老婆子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她头发枯得像秋草，用根旧木簪松松挽着，脸上布满褶皱，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落在沈维衍身上时，竟带着点不清的打量。她手里的灯笼确实普通，竹骨蒙着旧纸，唯独里头的火怪——不是寻常火焰的红黄，是种暗沉的幽蓝，烧得安安静静，连点火星子都不溅，却看得人心里发沉。
“卖业火咯——”她又哑着嗓子喊了声，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灯笼壁，“郎君，买点儿？六道关隘里迷魂障重，这火能烧去‘前尘影’，保你认得出真入口。”
沈维衍垂眼瞅那幽蓝火焰，指尖下意识泛出点绯色微光——他那绯焰心诗。
可此刻对着这“业火”，竟觉不到半分熟稔气，反而像隔着层看不见的墙，怎么也探不透底细。
“前辈，”他稳住心神问道，“这业火既是能过六道的好物，前辈为何不自己用，反倒拿来卖？”
老婆子咧开嘴笑了，牙床空了大半：“老身？老身早过了关咯，只是欠了这儿的‘情’，得守着卖够百盏才走。郎君要是不信，摸摸这灯笼——”她把灯笼往前递凛，“不烫，也不伤魂，试试便知。”
铸星翁在旁扯了扯沈维衍的袖角，低声道：“心有诈。”月尊也蹙着眉没话，只目光落在老婆子手腕上——那儿绕着圈灰绳，绳结打得古怪，倒像是某种封印。
沈维衍没接灯笼，只是问道：“买这业火，要什么代价？”
“代价？”老婆子歪了歪头，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不要矿，不要法器。就换你一点‘念想’——比如，你最记挂的人或事，一句，抵一盏火。”
沈维衍的心猛地一沉，洛丽的笑脸在脑海里晃了晃，连带着指尖的绯焰都颤了颤。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老婆子递来的灯笼，声音冷了些：“念想换不得。”
老婆子脸上的笑淡镰，眼睛却还盯着他：“是记挂着谁吧？郎君，六道关隘里最狠的不是险地，是‘忘川影’——走着走着，就把要等的人、要做的事忘了。这业火虽贱，至少能帮你把人影焐在心里头。”
“不必了。”沈维衍别开眼，看向月尊和铸星翁，“我们走。”他怕再听下去，那幽蓝的火真要钻进心里勾念想，洛丽是他要过六道去找的人，哪能把念想轻飘飘换了？
铸星翁立刻应了声，月尊却瞥了眼老婆子手里的灯笼，又扫过她腕上的灰绳，没话，只跟着沈维衍转身。
“唉——”身后传来老婆子的叹气声，又哑又轻，“傻郎君，等过了头道关，就知道念想值不值当咯——”
沈维衍脚步没停，只是攥紧了拳。
离开那老婆子的视线后，月尊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方才那人，修为也在弦动境。而且……我总觉得她身上透着古怪。”
铸星翁立刻点头附和，目光落在沈维衍身上：“没错。她自始至终，问话时眼风都没往我和月尊身上扫过，偏偏只盯着你。显然是你，或者你身上的什么，让她格外在意。”
沈维衍猛地将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哑声道：“走吧。”
他抬步往前，声音透过雾霭传回来：“不管那老婆子打什么主意，先弄清楚这六道关隘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紧。”
三人顺着往下走，灰雾像没根的棉絮，裹得人视野发窄，脚下的碎石子滚进雾里，半听不见落地的声响。
铸星翁跟在后面，手中星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雾中勉强照亮了一片区域。但这点光亮在浓稠的灰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只能勉强让他们看清脚下的些许道路。他的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担忧，这灰雾不仅影响视野，还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
好在没多久，周遭的雾霭渐渐被一种暖融融的光晕驱散。脚下的石路不知何时到了尽头，前方再无路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大光轮。
那光轮大得惊人，边缘泛着七彩流转的霞光，轮辐间隐有无数细碎光点飞旋，竟直接将这片区域都笼罩在内，连远处的雾都被推得退了退。
“这……”铸星翁瞪大了眼，捋着胡须的手都停了，“难道就是六道轮回通道？”
沈维衍的目光落在光轮旁立着的那块石碑上。有些显古旧，上面只刻着寥寥数语——
“六道轮回”
“入轮回，脱阴回阳”
字迹是古朴的篆体，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肃穆，仿佛这八个字本身，就藏着轮回的规则。
月尊抬手遮了遮光轮散出的亮，眉头却没松：“看着倒是像，这就是轮回通道？”
沈维衍没作声，只是盯着那光轮。光轮里的光点飞得更急了，隐约竟像是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在流转，看得人心头发紧。他指尖的绯焰又泛起微光，这次却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反倒有种莫名的牵引感，像有什么在光轮那头等着他。
“不管简不简单，”他哑着嗓子开口，目光没离开光轮，“要离开去多维阳界，多半得从这儿过。”
“我第一个进去，你们别争。”沈维衍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没商量的执拗。他指尖的绯焰明明灭灭，目光落在光轮上，没看月尊和铸星翁。
月尊眉头当即蹙起：“我修为在你之上，要进也该我先探路。”话是实话，弦动境的修为摆在这儿，真遇着险，应付起来总比沈维衍从容些。
“就是啊友，”铸星翁也跟着劝，“万一这儿有变数……”
沈维衍转过头，眸子里映着光轮的彩光，“这轮回通道若真遇着邪祟，我的轮回规则也能挡一阵，不会有事的。”
他着便往前迈了半步，离光轮又近了些，衣摆被光轮卷出的气流吹得微动。“你们在这儿等我片刻，若我没动静……”
话到一半又顿住，他摇了摇头，似是不愿不吉利的话，只道：“总之我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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