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茶在林跳的茶楼里开得热热闹闹。
崔大娘捧着茶盏，眼角还挂着泪，却笑得像朵晒干的菊花：“姑娘们伙子们，这茶比我家阿巧熬的糖水还甜。”
“那是您老心情好。”林跳翘着二郎腿瘫在八仙桌旁，指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族谱残页——刚才趁霍无赖不注意，她眼疾手快把残页扣在了茶盘底下，这会儿正借着倒茶的由头偷瞄。
残页上“千年血咒”四个字洇着暗红，像被血水泡过似的，最下边那个狐狸眼符号正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看得她后颈发凉。
“跳你那是看茶还是看符咒？”霍无赖的鬼魂凑过来，半透明的手指戳了戳残页，“祖宗我都活了三百年了，见着自个儿家谱还跟见了债主似的——哎你别瞪我，我可没你像债主！”
“您老要是再废话，我就把残页塞你鬼魂耳朵里当耳屎。”林跳反手把残页收进怀里，转头对崔大娘道，“崔婶，刚才在祠堂光顾着高兴，还没细问——您那狐妖缠着阿巧，怎么就跟这族谱扯上关系了？”
崔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茶盏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姑娘，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啊。”她搓着围裙角，指节发白，“上个月我去鬼市给阿巧求平安符，碰着个穿青布衫的掌柜，他那‘驱狐香囊’是千年古方，只要把香囊挂在阿巧床头，再按他的在每月十五摆三牲供狐仙，就能保我闺女平安。”
“合着是引狐入瓮啊。”霍无赖嗤笑一声，“那老子倒会玩反向操作——摆供狐仙的供品，狐妖不跟闻着鱼腥味的猫似的往上凑？”
“您这比喻妙啊。”林跳托着下巴，“那掌柜长什么样？可记得铺子位置？”
“方脸，左眉尾有颗红痣，铺子在鬼市西头，挂着‘万灵阁’的木牌。”崔大娘突然抓住林跳的手腕，“姑娘，那掌柜会不会...会不会知道阿巧的事？我总觉着，他给的香囊里有股子怪味，像...像血锈味。”
“血锈味？”陆九霄放下茶盏，指节抵着下颌，“看来这掌柜不简单。”这位新晋捕头腰板挺得笔直，连喝茶都像在审案，“鬼市虽鱼龙混杂，但敢明目张胆用邪术害饶，必是有备而来。”
“那还等什么？”林跳“噌”地站起来，茶盏里的水晃出半杯，“趁没亮，咱们杀去鬼市！陆捕头付茶钱——这波，我赢了！”
“得，又让我当冤大头。”陆九霄认命地摸出银钱拍在桌上，倒把崔大娘急得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儿营—”
“崔婶您收着。”林跳拽着她往门外走，“您帮我们指认铺子，就是最大的人情了。”
鬼市的夜比白日更热闹。
青石板路上飘着糖画的甜香、卤煮的咸香，还有些不清道不明的异香——那是卖符咒的摊子在烧黄纸，卖灵兽的笼子里窜着雪貂、锦鸡，甚至还有只长着三个脑袋的兔子，被围观的孩追得满街跑。
“得亏您老是鬼魂。”林跳瞥了眼飘在半空中的霍无赖，“要是活人，这会儿早被挤成柿饼了。”
“祖宗我这叫腾云驾雾。”霍无赖翻了个白眼，突然停在半空中，“前头那挂蓝灯笼的铺子，是不是‘万灵阁’？”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西头拐角处果然有块掉漆的木牌，“万灵阁”三个字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
可铺子门虚掩着，窗纸黑黢黢的，半点灯火都无。
“来晚一步。”陆九霄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腥气扑出来。
柜台后的货架空荡荡的，连个香灰都没剩，只有墙角堆着几截断香，和地上歪歪扭扭的符文。
林跳蹲下身，用指尖沾零唾沫抹在符纸上——符色立刻晕开，露出底下暗红的痕迹：“是血符。”她抬头看向霍无赖，“您老能看见活物看不见的东西不？比如...残留的灵气？”
“祖宗我虽是鬼魂，可当年跟师父学过几阴阳眼。”霍无赖飘到墙根，鬼手在墙上一按，整面墙突然泛起蓝光，“瞧，这些符文连起来是个困灵阵——专门困活饶魂，养邪祟的。”
“那掌柜养邪祟做什么？”满凑过来，脑袋瓜歪成个问号。
这只刚化形的田螺精总爱穿月白裙，发间别着颗亮闪闪的螺壳，话时嘴角还沾着刚才没擦干净的芝麻糖。
“问得好。”林跳用茶刀挑开柜台下的暗格，里面掉出半块碎玉，刻着和族谱残页上一样的狐狸眼符号，“崔婶的驱狐香囊，怕不是驱狐，是引狐——引白狐来，给这困灵阵当引子。”
“白狐？”崔大娘浑身发抖，“民间都‘子时见白狐，必有恶事生’...难道那掌柜要引白狐现世？”
“嘘——”满突然按住林跳的手背。
她的指尖泛起淡青色的光晕，像沾了水的琉璃，“我...我感觉到了，有股子凉丝丝的气，往铺子后头去了。”
众人跟着满绕到铺子后巷。
青砖墙根下长着棵老槐树，枝桠间挂着串铜铃，风一吹就叮铃作响。
满的螺壳发饰突然发出微光，她伸手按在树干上，整棵树竟像水面似的荡开波纹，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好家伙，这密室入口藏得够深。”林跳摸出火折子晃了晃，“陆捕头打头，我中间，崔婶和满殿后——霍无赖您老飘在顶上，盯着点。”
“得嘞，祖宗我给您当探照灯。”霍无赖翻了个跟斗，飘在洞顶，鬼身泛着幽蓝的光。
密室里的通道狭窄潮湿，墙上嵌着青铜灯台，灯油早干了，只剩凝固的蜡油像眼泪。
走了约莫半柱香，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个圆形石室，四壁刻满狐狸眼符号，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个青铜匣——和祠堂里那个一模一样！
“等等，这匣...怎么和之前那个长得一样？”林跳凑过去，伸手要碰，霍无赖突然急吼：“别碰！”
晚了。
林跳的指尖刚触到匣身，地面突然传来闷响，石室内的灯台同时亮起幽绿的光。
四面墙“咔”地裂开，无数青铜短箭从墙缝里攒射而出，像暴雨似的朝着众人劈头盖脸砸来！
“趴下！”陆九霄扑过去推开崔大娘，满急得原地转圈，螺壳发饰“唰”地射出道水幕，挡下迎面而来的箭雨。
林跳就地一滚，撞在石桌腿上，疼得龇牙咧嘴：“这什么破机关！霍无赖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霍无赖的鬼魂被箭雨逼得直往墙角缩，平时油滑的脸这会儿绷得死紧。
他盯着墙上的狐狸眼符号，突然咬破鬼唇——鬼魂本无血肉，这一咬却渗出暗红的光，“跳！把族谱残页给我！”
林跳摸出残页抛过去，霍无赖单手接住，残页上的符号突然转得飞快，与墙上的符号共鸣般亮起红光。
他深吸一口气，鬼身泛起金色纹路，那是霍家先祖的血脉印记：“老祖宗们，借个力——”
密集的箭雨离众人额头只剩三寸，霍无赖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无数苍老的男声在石室内回荡。
石墙的裂缝里，隐约有金色虚影浮现，像是穿着古衣的身影，正抬手要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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