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翻开被血浸透的纸页：\"三月十七，日军抢走野山参十斤、当归二十斤四月初二，运走陈年花雕二十坛\"......最后一行歪斜的字迹力透纸背：\"五月端午，当街杀人取乐，血溅三尺\"。
突然，街角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程墨白扯下军旗裹住少女尸体，转身时冲锋枪喷出火舌，五个冲进来的日军士兵应声倒地，其中一个怀里掉出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
城南简易公路上，116师团的溃兵像被捣了窝的马蜂，联队长佐藤一郎的军刀接连劈翻两个挡路的伤兵：\"丢下重武器！轻装撤退！\"他的刀鞘上刻着七道浅痕，这是他在南京\"百人斩\"的纪念。
辎重队长山本少佐却死死抱着个描金漆盒，盒盖上\"武藏屋\"的金漆招牌沾着新鲜的血迹，盒缝里露出一角绣着梅花的和服袖子。
\"轰！\"陶晋初提前埋设的二百公斤tNt将最后一座石桥炸得粉碎。瘸腿的陶团长站在废墟上，捷克式机枪喷出火舌：\"龟儿子！老子看你们往哪跑！\"他的绑腿里插着把豁口的刺刀，刀柄上刻着\"南京1937.12.13\"。
老君山隘口，日军侦察兵岛次郎揉着被硝烟熏红的眼睛，望远镜里，本该由胡琏十八军重兵把守的山道上，此刻只有几面残破的青白日旗在晨风中飘荡，他颤抖着举起信号枪，两颗绿色信号弹划破晨雾，这个京都大学文学部肄业生突然跪地痛哭。
\"照大神显灵了！\"佐藤狂喜地挥舞军刀，残兵们争先恐后涌上山道，皮鞋踩得落叶沙沙作响，三百米外的山脊上，胡琏的望远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他清楚看见日军士兵背着抢来的包袱，有个军曹的腰带上甚至别着七八个银质长命锁，却只是沉默地摆了摆手。
机枪手老李突然跪下，额头在岩石上磕出血：\"军座！我弟弟被鬼子用刺刀挑死在村口老槐树下啊！\"胡琏闭了闭眼，掏出手枪顶上膛：\"执行命令。\"他的皮靴碾过一份电报，纸上\"政治考量\"四个字陷入泥里。
程墨白率部追至山脚时，只看到满地狼藉。钢盔、饭孩带血的绷带，还有本烧了一半的相册，他捡起张残页，照片里日军士兵站在堆成山的尸体前比着大拇指，背景是邵阳城隍庙的牌匾，刘志明突然惊呼：\"团座！这有活的！\"
树丛里，一个十七八岁的日军伤兵正用刺刀抵着自己咽喉，程墨白打落刺刀，扯开他染血的军装，锁骨下方\"朝日新闻\"的钢印赫然在目，这是随军记者的特殊标识。
\"你为什么没跑？\"程墨白用流利的京都腔问道，少年突然痛哭流涕：\"他们...他们联队有杀人比赛...我偷偷拍了照片......\"他从鞋底抠出个微型胶卷，胶片上还沾着脚掌的血泡。
当夜，邵阳临时指挥所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程墨白正在研究缴获的日军地图，突然门帘被掀开，邱维达拎着半瓶泸州老窖闯进来，酒瓶重重砸在桌上：\"看看这个！\"那是份刚破译的密电：\"着十八军网开一面，确保特派员安全撤离。此令，军政部何。\"
程墨白想起白的胶卷，那些照片里是日军在村庄的暴行，邱维达突然压低声音：\"墨白，明你去趟重庆，有位姓黎的记者要见你。\"他塞来个冰凉的莱卡相机，\"这里面的东西，该让全世界看看。\"相机背带上用血写着个地址：民生路《大公报》社。
黎明时分，程墨白独自站在城外乱葬岗前，坑底叠摞的尸骸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许多尸体手腕上还绑着被血浸透的红绳，他摸出怀表，表盖里的战友们似乎也在凝视这场人间惨剧，陈刀憨厚的笑容永远定格在1945年4月18日的山门镇。
\"团座！\"刘志明气喘吁吁跑来，绑腿上沾满露水，\"陶团长在城南抓了个日本兵！那畜生...他们联队专门杀人取乐，每杀十个平民就奖励一壶清酒......\"
程墨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绽开一朵血花，远处的邵阳城头，青白日旗在朝阳中猎猎作响。他整了整武装带，皮带扣上\"精忠报国\"四个字被鲜血浸得发亮。
\"传令全团。\"他望着重庆方向，声音沙哑却坚定，\"每人写封家书。\"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陶晋初，把他抓的俘虏...交给那个日本记者。\"
1945年9月3日上午8时正，岳阳楼前的青石板广场上弥漫着洞庭湖特有的水腥气息，程墨白站在受降台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缴获的日军将官刀，玉石刀柄上\"南京入城纪念\"的刻痕已被他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林雪用手术刀刻的\"雪耻\"二字。
\"立正！\"
随着值星官刘志明嘶哑的口令，新编第19师的仪仗队齐刷刷举起手中美制m1步枪，这个独眼老兵今特意换上了崭新的军装，残缺的左手戴着白手套，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空荡荡的袖管，那里是他在长沙会战中失去的右臂位置。
程墨白望向广场的尽头，那里日军第20旅团的投降队伍正缓慢向着他的位置行进，为首的旅团长高桥少将脸色灰败，胸前原本挂满勋章的位置，现在只别着块写有\"战犯\"字样的白布，那个曾让半个湖南闻风丧胆的日军少将，此刻正佝偻着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这个曾参与南京大屠杀的刽子手踏上受降台第三级台阶时，程墨白突然发现他右腿微跛，那是三年前在长沙被自己亲手打穿的。
程墨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绽开一朵血花，远处的洞庭湖上，渔夫们自发挂起的胜利旗帜在朝阳中猎猎作响，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就是在这片水域，背着腹部中弹的沈书仪游过了日军封锁线。
\"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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