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王宫的金殿上，周子去疾将手中的青铜酒爵狠狠摔在地上，\"当啷\"一声巨响，爵身在地砖上弹跳几下，滚到了太宰端木赐的脚边。
“这就是你们楚王要的？”，子去疾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年轻的面容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先是以德薄推辞，现在又功绩不足？他熊章是要将朕的尊严一点点碾碎才甘心吗？”
端木赐弯腰拾起酒爵，面对发怒的子，他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子息怒”，他声音平和，而后将酒爵轻轻放回案几道：“楚王只是遵循古礼，效仿尧舜禹的禅让之制。”
“古礼？”，子去疾冷笑一声，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案几，书册、笔墨、印玺哗啦啦散落一地，墨汁溅在他绣着日月星辰的衣袍下摆，像是一道丑陋的伤疤：“当年尧舜禅让，可曾逼迫过谁？可曾将前朝子囚禁在宫中？”
殿内的侍从们早已徒门外，只有端木赐依然从容地站在原地。
他注视着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子此言差矣”，他缓步向前，靴底踩过散落的书籍道：“楚王若真有囚禁之意，又怎会许诺将周岛赐予子？”
子去疾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转身走向殿内那面巨大的青铜镜，看到镜中映出一个消瘦的青年，眼圈发黑，嘴唇干裂——这哪还有半分子的威仪？自从楚军控制洛邑后，他就成了这座宫殿里最华丽的囚徒。
“太宰”，子去疾突然转身，目光看向端木赐，声音低沉下来道：“你可知朕昨夜梦见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道：“朕梦见先祖武王，他站在朕的榻前，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带着些许悲痛的道：“朕醒来时，枕巾都湿透了。”
端木赐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子请看”。
他展开帛书，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地图：“这就是周岛，比现在的王畿还要大上三分，岛上气候温和，物产丰富...”
“朕要的不是这些！”去疾突然暴怒，一把抢过地图撕成两半：“朕要的是大周六百年的基业！是武王伐纣时'吊民伐罪'的荣耀！是成康之治时'刑措四十余年不用'的太平！”他的声音哽咽了：“而不是...而不是被放逐到一个听都没听过的荒岛上...”
帛书的碎片飘落在地，端木赐看着它们，轻轻叹了口气。
“大王，您知道为何楚王要选择禅让，而不是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因为楚王敬重周室，但这份敬重，是有限度的。”
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那是楚国的禁卫在换岗。
子去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望向殿门，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端木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大王”，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像是一位长者在劝导任性的晚辈：“您还年轻，难道真要为了虚名，让文王、武王传承下来的血脉断绝吗？”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楚王承诺，只要完成禅让之礼，不仅会保全周室宗庙，还会派船队护送子及宗室前往周岛，并留下足够的工匠、农人...”
去疾的眼神开始动摇，他缓步走向窗边，透过雕花的窗棂，能看到宫墙外自由的空。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踏出过这座宫殿一步，每次提出要祭祀地或巡视王畿，都会被各种理由搪塞回来。
“朕如何知道这不是又一个谎言？”，去疾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锐气。
“我王自统领楚国，鞭挞下以来，从未失信于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失信于子”，端木赐一脸笃定的道。
周子忽然想起时候其父王教他读《尚书》时过的话：“命靡常，惟德是辅，难道大周的气数真的尽了吗？”
“那座岛...真的有那么大？”去疾的声音几不可闻。
端木赐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
他弯腰捡起地上半张未被完全撕毁的地图，指着上面一片树叶状的岛屿：“周岛东西三百里，南北二百里，四季如春，稻可三熟，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指向东方：“距离最近的楚国港口也有两千里之遥。”
子明白这话的言外之意——足够远，远到楚国不会轻易干涉。
他忽然感到一阵荒谬，曾经\"普之下，莫非王土\"的周子，现在竟要为一块海外飞地讨价还价。
“朕要更大的岛”，去疾突然道，他自己都惊讶于这声音中的坚决：“至少要比如今的王畿大两倍。”
端木赐的笑容僵在脸上。了，他慢慢直起身，眼中温和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政客的冷酷。
“大王”，他一字一顿地：“您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去疾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但他强迫自己直视端木赐的眼睛。
“朕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努力使声音不发抖：“但朕更知道，熊章需要这场禅让来证明他得位的合法性。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杀了朕。”。
端木赐眯起眼睛，摇着头道：“大王你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老臣之前就过，周室取代商王朝可是直接以武力强抢，但下人却没有人质疑周室的合法性，对于周室，我楚国自然也可以”，端木赐沉声道。
听到端木赐的话，周子的心也是猛的一沉。
过了好一会儿，子接过帛书，看到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岛屿，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岛上有原住民吗？”
“有一些土着，不过...”，端木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楚王会先派兵'清理'干净，保证子到达时，看到的是一片净土。”
听到端木赐的话，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无数陌生面孔在楚军的刀剑下哀嚎，这就是代价吗？用异族的鲜血，换取周室苟延残喘的机会？
“朕需要时间考虑”，去疾最终道，将帛书紧紧攥在手郑
端木赐微微颔首：“当然，不过...”他走向殿门，在离开前回头道：“一个月之后，我王会亲临洛邑，所以还请子早些做决定”。
沉重的殿门关上后，去疾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台阶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一张破碎的网，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帛书，忽然想起时候在太庙见过的一只金丝雀——美丽、高贵，却永远被困在笼郑
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飞出这个笼子了，代价是承认自己永远不再是空的主人。
殿外传来侍从心翼翼的脚步声，子迅速擦干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挺直了腰背，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周子，至少在禅让诏书颁布前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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