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最后一份业绩报告摆在桌上，数字让人心跳加速。
“订单量增长百分之八十？”陈瑶凑近报表，反复确认。
苏晚的指尖划过数据行：“法国追加单，日本试样，还有美国询盘。”语气平静，掌心却微微发烫——这是市场最真实的回响。
阳光透过铁窗，在纸张上切割出明暗格子。黑色数字沉默着，却比任何言语都有力。
“新设备磨合好了，效率提了三成半。”苏晚合上报表，“陆衍找到的绍兴库存面料，成本压了两成。现在报价很有竞争力。”
陈瑶眼睛一亮：“那是不是……”
“这里装不下我们的生意了。”苏晚起身走向地图。几枚红色图钉标记着现有市场。她拿起蓝色图钉，稳稳按在沿海。
“需要真正的分公司。要有进出口权，自己的仓库，能和外商直接对话。”
“可你要高考了。”
“我知道。”苏晚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所以前期的骨架靠你们。陈瑶守大本营，陆衍——”她顿了顿，“替我去开疆拓土。”
那晚，工厂二楼的灯亮到很晚。
陆衍刚调试完监控系统。“想清楚了？”他转身问。
苏晚推过手写测算单：“沿海是另一个战场。供应链的咽喉，必须在自己手里。”
陆衍接过纸，看得很认真。“需要我做什么？”
“三件事。”苏晚竖起手指，“找场地，搭班子，还营—”她迎上他的目光，“分公司初期，你坐镇沿海。至少半年。”
安静了几秒。
“我？”
“陈瑶稳生产，王姨管人。至于我——”苏晚笑了，“高考三，人生几十年。战略窗口不等人。前线需要我绝对信任的人。”
陆衍没再多问。“业务经理，老班长有人选。仓储，我有退伍战友。财务……我表妹，中专毕业，底子干净。”
“好。”
时间开始加速。
陆衍频繁往返沿海。绿皮火车哐当作响，载他看场地、见人、谈条件。苏晚在复习资料和样衣布料间，通过转接电话确认每个细节。
场地定在产业园。八十平米办公室，五十平米仓储间，租金超预算一成。“水泥地没干透，但位置好。隔壁是货运站，两公里外有海关。”
“定下。”苏晚没犹豫，“面子是给客户的第一份样品。”
团队搭建顺利。方经理三十八岁，原外贸公司科长，改制时离开。陆衍见过后：“话不多，句句在点。信用证像家常菜。”
“就是他了。”
仓储负责人是退伍兵，话少，做事一板一眼。财务是陆衍表妹，声音还有些怯，但账目条理分明。
六月底，营业执照寄到。
纸张很薄，红印清晰。苏晚对着光看了很久，心收进抽屉。
“该庆祝了！”陈瑶笑。
“等高考后。”苏晚锁上抽屉，“现在首要任务是考试。”
平静表面下，思绪翻涌。管理半径拉长，像风筝线放远。如何让千里之外与总部同频？制度怎么定？利益怎么分？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她必须找到解法。
高考前三，苏晚去了工厂。
消息传开，车间弥漫喜悦。王姨在缝纫机声中大声：“咱们这绣花针，真要绣出个省、绣出个国了！”
“是大家的针一起绣的。”苏晚提高声音，“没有每一针都稳，没有陈瑶对账，没有陆衍一趟趟跑，就没有今。”
女工声问：“那边会调人过去吗？”
“暂时不。”苏晚温和坚定，“这里是根。要把根扎深，把技术练成别人拿不走的本事。将来，可能需要佼佼者做‘技术种子’派去。”
夕阳正好时，她去了希望学。
教学楼已完工，明黄墙面在余晖中温暖。工人们做最后清扫，水冲地面，哗哗作响。
施工队长摘下安全帽：“验收过了！九月一号，娃娃们准能坐亮堂教室里。”
“辛苦了。”苏晚看着崭新建筑，仿佛听见读书声。这里孕育希望，她的品牌将在更远方搏击风浪。
回家路上，寻呼机响。
陆衍的信息：“办公室齐活。”
公用电话亭里，苏晚插卡拨号。听筒传来脚步声和解：“前台两盆绿萝……业务区四张桌……会议室挂了双面绣《牡丹》。方经理，这疆镇室之宝’。”
苏安静静听，眼前展开画卷。
“陆衍，”她轻声，“沿海，交给你了。”
“放心。”回答简短有力。
挂断前，他的声音再传来：“考试别紧张。你早就赢过人生更大的考场了。”
“嗯。”
高考前夜，苏晚没有熬夜。
她早早躺下，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投下窄窄光痕。闭眼，重生画面浮现：夜市灯光、第一枚硬币叮当、陆衍的背影、专利证书触涪法庭锤音、学泥土香、非遗牌照金字……
还有明，这场迟了两辈子的考试。
这一次，笔墨不为改写命运，只为给已然重塑的人生，加冕文明注脚。
窗外夏虫啁啾，织就宁静的网。
苏晚深吸气，缓缓吐出。肺腑间满是六月草木香。
明，太阳照常升起。
而她的舞台，正向际线延伸。
从夜市到门店，从分公司到更远坐标——这条路，她会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根须深扎故土，枝叶方伸远方。
针引线，能缝破碎过往，也能绣无限可能。
夜色渐深。
苏晚安睡，唇角浅笑。
梦中，她站无垠舞台，脚下是流动锦绣。抬手间，指尖光芒微闪——不是针，是破晓的光。
光芒所及，万里江山，皆入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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