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在甬道尽头晃了晃,照亮了一间约莫半丈见方的石室。
石室陈设简单,靠墙摆着一排黑漆药柜,抽屉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药名,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比甬道里浓郁了数倍,混合着淡淡的檀香,竟奇异地压下了苏烬身上蚀灵咒的阴寒气息。
石室中央放着一张青石榻,榻边的铜炉里正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斜倚在榻边的软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嘴里哼着的曲正是沈清辞方才听到的调子。
见到沈清辞抱着苏烬进来,男子抬了抬眼皮,狭长的丹凤眼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慵懒的笑意。
“沈娘子倒是比我预想的晚了半刻。”墨无殇放下扳指,站起身时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清冽的冷香,“看来陆景渊那子,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苏烬身上,笑容淡了几分,伸手搭上苏烬的腕脉,指尖刚触到皮肤,眉头便微微蹙起。
“蚀灵咒已入肺腑,镇魂灵力快被啃噬干净了。”墨无殇收回手,语气里终于带零正经,“再晚一步,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
“那就快救他!”沈清辞将苏烬轻轻放在青石榻上,声音因急切而发紧。她看着苏烬脖颈上蔓延的青黑纹路,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墨无殇却没动,只是转头看向她,眼神意味深长:“救他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锁魂塔崩塌时,你在塔顶看到了什么?”
沈清辞一愣。她本想等苏烬脱离危险再问锁魂塔的事,没想到墨无殇反倒先提起。
“我只看到阵眼的血池,”她压下心头的疑云,如实道,“还迎…我父亲的灵牌。”
“沈长风的灵牌?”墨无殇挑了挑眉,走到药柜前翻找着什么,背对着她道,“看来陆家这些年,果然没闲着。”
“什么意思?”沈清辞追问,“我父亲的死,和陆家有关?当年沈家灭门,是不是也和锁魂塔有关?”
墨无殇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青瓷碗,又倒了些暗红色的药液,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沈娘子,饭要一口一口吃,账要一笔一笔算。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你的心上人,至于沈家的事……”
他转过身,将青瓷碗递过来,碗里的药液泛着诡异的红光:“等苏烬醒了,或许他能告诉你更多。”
沈清辞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忽然想起一事:“方才在山坳帮我们的老道士……你认识他吗?”
墨无殇倒药液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另一味药材碾成粉末:“哪个老道士?”
“穿青布道袍,拄着竹杖,能认出蚀灵咒。”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他为了帮我们挡陆家的人,已经……”
后面的话她没下去,但石室里的空气明显沉了几分。
墨无殇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半晌才缓缓道:“那是我师父的旧友,法号玄真。十年前就该羽化的人,偏偏要多管闲事。”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沈清辞却从那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是我连累了他。”沈清辞攥紧了拳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若不是她带着苏烬逃亡,玄真道长也不会死于陆景渊之手。
“与你无关。”墨无殇将碾好的药粉撒进青瓷碗,红色药液瞬间翻涌起来,“他欠我师父一条命,这次不过是还了罢了。”
他端起碗走到榻边,示意沈清辞按住苏烬的肩,自己则捏开苏烬的牙关,将药液一点点灌了进去。
药液入喉的瞬间,苏烬猛地呛咳起来,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脖颈上的青黑纹路竟像活物般剧烈扭动,仿佛在抗拒药液的侵入。
“按住他!”墨无殇低喝一声,指尖凝聚起淡紫色的灵力,点向苏烬胸前的几处大穴。
沈清辞立刻按住苏烬的肩膀,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像被针扎似的疼。苏烬的手在无意识中乱抓,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烬,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安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当红雾般的药液彻底融入苏烬体内,那些青黑纹路的扭动渐渐平息,最后退回到心口处,凝成一个的咒印,不再蔓延。
苏烬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好了太多。
墨无殇收回手,额角沁出一层薄汗,显然刚才那一番施为耗费了不少灵力。他从怀里摸出个巧的银瓶,倒出三枚银色的药丸,递给沈清辞:“每隔一个时辰喂他一粒,能暂时稳住咒印。”
沈清辞接过药丸,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时正好对上墨无殇的目光。
“蚀灵咒的解法,需要镇魂玉做引。”墨无殇忽然道,“而沈长风的灵牌,恰好能暂时压制咒印的反噬。”
沈清辞心头剧震:“你的意思是……要去锁魂塔取回我父亲的灵牌和镇魂玉?”
锁魂塔已经崩塌,余波未平,更何况陆家的人肯定还在附近搜寻,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去也可以。”墨无殇走到软椅边坐下,重新拿起那枚玉扳指把玩,“等苏烬体内的镇魂灵力被咒印啃噬干净,他会变成没有灵智的活尸,到时候你一刀杀了他,倒也干净。”
“你!”沈清辞怒视着他,却知道他的是实话。蚀灵咒的霸道她早已见识,若没有解法,苏烬最终的结局只会比死更痛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无殇勾了勾唇角,“锁魂塔崩塌后,阵眼的血池沉入霖脉深处,陆家暂时找不到入口。但三日之后,地脉灵气紊乱,血池会短暂显露,那是唯一的机会。”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石桌上:“这是云灵山的地脉图,血池显露的位置在这里——”他指尖点在地图左下角的一处山谷,“断魂谷。”
沈清辞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那里是云灵山最凶险的地方,传有无数怨灵盘踞,连玄门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
“陆家的人也会知道血池显露的事吗?”她问。
“陆景渊的父亲陆承宇,当年参与过锁魂塔的修建,他必然知道。”墨无殇收起地图,“所以这三日,你最好祈祷苏烬能醒过来,他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沈清辞看向青石榻上的苏烬,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她忽然想起苏烬昏迷前的话,他看到了血池里的镇魂玉和父亲的灵牌,或许他早就知道锁魂塔的秘密。
“你似乎对陆家的事很清楚。”沈清辞忽然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无殇,“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墨无殇笑了,丹凤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沈娘子,我帮你救心上人,帮你查沈家旧案,你倒反过来怀疑我?”
他站起身,走到石室角落的铜镜前,铜镜里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我与陆家的恩怨,比你想象的要深。”墨无殇的声音透过铜镜传来,带着一丝冷冽的寒意,“他们欠我的,迟早要还。”
话音未落,石室入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外面敲击暗门。
沈清辞瞬间警惕起来,掌心凝聚起黑气,墨无殇却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是自己人。”他走到暗门旁,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暗门后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即一个穿着灰衣的少年钻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海
“尊上,您要的东西找到了。”少年将木盒递给墨无殇,目光飞快地扫过沈清辞和榻上的苏烬,眼神里带着好奇。
墨无殇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石面上布满细密的纹路,隐隐有流光转动。
“镇魂玉的仿制品,能暂时骗过蚀灵咒。”墨无殇将黑石递给沈清辞,“贴身带着,能帮你压制体内的幽冥烬,免得下次对阵时自乱阵脚。”
沈清辞接过黑石,触手冰凉,果然感觉到丹田处躁动的幽冥烬平静了不少。她看着墨无殇,心里的疑虑更深了。此人似乎对她和苏烬的情况了如指掌,连她体内幽冥烬与镇魂血脉相冲的事都知道。
灰衣少年刚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尊上,山下传来消息,陆家联合了青虚观的人,正在云灵山布罗地网,是要……”
“要什么?”墨无殇追问。
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要活祭苏烬,重开锁魂塔。”
沈清辞浑身一震,猛地看向青石榻上的苏烬。活祭?陆家要拿苏烬做祭品?
墨无殇的脸色沉了下来,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陆承宇倒是打得好算盘,想用镇魂师的血肉重聚锁魂塔的阴煞之气。”
他转身看向沈清辞,语气凝重:“看来,我们没时间等三日了。”
石室里的暖意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寒意。沈清辞望着榻上昏迷的苏烬,又想起玄真道长临死前的惨叫,以及父亲灵牌背后隐藏的秘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无论陆家有什么阴谋,无论锁魂塔藏着多少秘密,她都必须护住苏烬。
就在这时,青石榻上的苏烬忽然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蒙,看向沈清辞时,却瞬间清明了几分,虚弱地开口:“清辞……别信……墨无殇……”
话音未落,他便又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如纸。
沈清辞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墨无殇。
墨无殇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烬,仿佛在等待他下去。
石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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