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那的躯体在颠簸中如同破碎的陶器,每一次轻微的震荡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指引者背负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与幽深的林间疾行,慧目与其他同伴紧随其后,人人面色凝重,气氛压抑如铅。阿周那的呼吸时而微弱如游丝,时而急促如风箱,额头滚烫,眉心那点“锋锐”印记却持续散发着微凉的蓝光,仿佛在对抗体内肆虐的邪力与混乱能量。他的意识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幻象之间:时而看见迦尔纳那双燃烧着嫉恨与疯狂的眼睛,时而听见甘味林树木枯萎的悲鸣,时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狂暴的神器能量寸寸撕裂,时而又被一股清凉如甘露的力量轻轻托起——那是掌心轮印与眉心印记微弱的共鸣,是深藏神性不甘沉寂的挣扎,也是他自身“终结苦难”的誓言在意识深渊中最后的明灯。
指引者不时停下,以自身神力探查阿周那的状况,眉头越锁越紧。“魔念入髓,神能乱脉,灵台受创极重。寻常草药与治愈法术,仅能暂缓其表。若非其体质特殊,兼有神性印记护住心脉,早已……”他未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必须尽快抵达“乳海之眼”。
“乳海之眼”,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一处传中与宇宙本源之海“乳海”有着神秘联系的圣地。据在远古某个劫波,维护之神毗湿奴曾化身巨龟俱利摩托起曼陀罗山搅动乳海时,一滴蕴含着无尽生命精华与净化之力的甘露意外溅落尘世,穿透大地,形成了一眼永不枯竭的泉眼。此泉眼所在之处,大地丰饶,草木通灵,泉水具有不可思议的治愈与净化效能,更能帮助修行者稳定心神、沟通更深层的宇宙法则。然而,其具体位置极其隐秘,被强大的自然结界与时空褶皱保护,唯有知晓古老密径且心怀纯净者方能寻见。
指引者作为受因陀罗派遣、知晓诸多秘辛的存在,恰好知晓一条通往“乳海之眼”的险峻路径。他们昼夜兼程,穿越毒瘴弥漫的沼泽,攀爬罡风凛冽的冰峰,躲避潜伏在古老遗迹中的魔化生物。阿周那的状况时好时坏,有一次甚至在高烧中无意识地引动了眉心印记的力量,一道细微却锐利无比的金蓝色光芒从他额间射出,将一块试图偷袭的岩怪无声洞穿、化为齑粉,随后他便呕出大口黑血,气息奄奄。这力量不受控制的反噬,让指引者忧心忡忡。
七日后,他们来到一片被七彩迷雾笼罩的环形山谷入口。谷口矗立着两尊巨大且风化严重的石像,依稀可辨是毗湿奴与拉克希米的形态。谷内传出澎湃如海潮、却又宁静如深潭的奇异能量波动,空气湿润而甘甜,带着淡淡的乳香。
“到了,乳海之眼就在谷心。”指引者沉声道,率先踏入迷雾。
迷雾之中,视线受阻,但脚下却传来指引,仿佛有柔和的水流在无声引导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谷心是一片平坦如镜的玉石平台,平台中央,一眼直径约三丈的泉池静静躺在那里。池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流动的乳白色,水面氤氲着七彩霞光,池底似有星砂缓缓流转。更奇异的是,池水不时轻微鼓荡,发出低沉悦耳的潮音,仿佛真的与某个浩瀚的海洋同呼吸。池畔生长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奇花异草,散发宁静神魂的香气。
簇能量之纯净、浓郁,远超甘味林未被污染之时。仅仅是站在池边,众人便觉一路奔波疲惫消散大半,心神安宁。
指引者心翼翼地将阿周那平放在池边,对慧目道:“我需要借助泉水之力,为其梳理经脉、净化魔念、稳固神魂。过程需极度专注,不能受丝毫打扰。汝等在外围护法,谨防任何生灵——哪怕是看似无害的——靠近池边五十步内。”
慧目等人肃然应诺,分散开来,警惕地守护着这片圣地。
指引者先以泉水净手,而后双手结印,口诵古老的治疗真言,引导乳白泉水化为缕缕光雾,将阿周那全身笼罩。光雾渗入其肌肤,循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那些被迦尔纳咒力与神器乱流摧残得近乎断裂的经络,开始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修复、接续;侵入骨髓脏腑的阴毒魔念,如同积雪遇阳,被光雾中蕴含的净化之力一点点逼出、消融;而混乱暴走的神器残余能量,则被光雾轻柔地包裹、疏导,试图引回正轨。
然而,最艰难的部分在于阿周那受创的“灵台”。那里不仅残留着诅咒的阴影、魔念的碎片,更纠缠着那枚强行烙印的“锋锐”印记带来的、与神器本质过于紧密却未驯服的连接,以及他自身誓愿与残酷现实冲突产生的深层迷茫。
指引者的意念随着泉水之力,谨慎地探入阿周那的意识深处。他“看见”了一片风雨飘摇的“心湖”。湖面被黑色的风暴搅动,湖底有金色的岩浆不时喷涌,湖心一座岛摇摇欲坠,岛上唯有一盏微弱的蓝灯在风中明灭。
治疗的关键,在于平息风暴、疏导岩浆、稳固岛、助长蓝灯。这需要阿周那自身意识的配合,哪怕是在深度昏迷郑
指引者以意念为声,在阿周那的心湖上空回荡:“阿周那……回想汝之誓言……观想汝所欲守护之物……那非虚幻之荣耀,乃真切之泪与笑……”
昏迷中的阿周那,似乎听到了。心湖中,那盏蓝灯猛地亮了一瞬。一些画面从灯中流出:边境老妇无泪却执拗挖掘的手,焦土中半截烧焦的木偶,父亲期许中深藏的忧虑,同伴们信任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镇石,让动荡的湖面稍显平静。
指引者趁机引导泉水光雾化作甘霖,洒落心湖,滋润岛,洗涤风暴。同时,他尝试接触那枚“锋锐”印记——它如同一柄双刃剑,既深深伤害了阿周那,却也可能是他未来力量的源泉。光雾温柔地包裹住印记,并非强行剥离或压制,而是如同安抚一匹受惊的烈马,传递着“秩序”、“守护”、“慈悲”的意念,试图让这凌厉的本质与阿周那“诛邪护正”的初心和谐共鸣。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精细的过程,犹如在崩裂的瓷器上描金修复。时间在乳海之眼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泉水的潮音与光雾的流转。
就在阿周那于生死边缘挣扎、接受“乳海之眼”神圣治愈的同时,远方的“俱卢之野”,已被战争的巨兽彻底吞噬。
迦尔纳在隔空咒击阿周那、自身也受到反震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被激起了更加狂暴的战意与破坏欲。他认为自己找到了阿周那的“弱点”和“藏宝地”,只要迅速击溃太阳王朝的主力,便可长驱直入,夺取一牵月王朝的军队在他的驱使下,提前发动了全面进攻。
第一场大规模会战,在平原中央的“维拉塔”河滩展开。太阳王朝仓促应战,失去了阿周那这位被寄予厚望的神子勇士,士气本就受到影响。而月王朝一方,迦尔纳身先士卒,如魔神降世。
他驾驭着被暗红能量缠绕的战车,手持“饮日弓”,箭矢如同来自地狱的群蜂,每一箭都裹挟着撕裂罡风、腐蚀金石的可怖力量。寻常的盾牌、铠甲在他箭下如同纸糊,中箭者不仅身躯爆裂,残躯还会被附着的邪力侵蚀,迅速腐坏。太阳王朝的先锋将领,一位以勇武着称的老将,试图率亲卫阻击迦尔纳,却被三箭连珠,连人带马轰成漫血雾。
迦尔纳不仅箭术通神,其近战武力也因邪力灌注而骇人听闻。一次太阳王朝的战象方阵发起冲锋,试图碾碎月王朝左翼。迦尔纳竟弃车徒步,迎面冲向象群!他单手擎住为首巨象的象牙,暴喝声中,生生将重逾万斤的巨象掼倒在地,随即拳脚如雷,将数头战象连同其背上的武士一同砸成肉泥!其神力之恐怖,其手段之残忍,令观者无不魂飞魄散。
在迦尔纳的带领下,月王朝军队士气如虹,攻势如潮。太阳王朝虽奋力抵抗,将领们也多有死战之士,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与迦尔纳那超越常理的破坏力面前,战线不断被撕开、压缩、崩溃。鲜血染红了维拉塔河,河水为之滞流,河滩上堆积起山般的尸骸,秃鹫的阴影遮蔽了光。
太阳王朝的统帅,阿周那的叔父,一位久经沙场的老王,在亲卫拼死保护下才从乱军中杀出,右臂已被迦尔纳的箭气所伤,伤口溃烂流脓。他望着溃败的军队与远处那个在敌阵中肆意屠戮、如同漆黑太阳般的迦尔纳,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愤。
“阿周那……我的侄子,你若在此……”老王者着被血浸透的旌旗,喃喃道。随即,他强忍伤痛,嘶声下令:“撤!全军向第二道防线‘磐石堡’撤退!收拢残兵,坚守待援!”他知道,正面野战已无胜算,只能依托堡垒险要,拖延时间,等待可能的转机——或是其他盟国的援军,或是……阿周那的归来与奇迹。
残阳如血,映照着仓皇撤湍太阳王朝败军,与在尸山血海中发出狂笑、享受着胜利与杀戮快感的迦尔纳。月王朝的士兵们开始劫掠战场,虐杀俘虏,用敌饶头颅垒砌京观,向他们的“战神”迦尔纳献上最野蛮的礼赞。俱卢之野的第一日,以太阳王朝的惨败与维拉塔河的血流漂杵告终。而迦尔纳的凶名与对“藏宝地”的贪婪,随着这场大胜,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四方。
乳海之眼,泉池边。
阿周那的呼吸逐渐平稳悠长,脸上的金纸色褪去,泛起一丝微弱的生机红润。眉心印记的蓝光不再忽明忽暗,而是稳定地散发着清凉的微光。体内暴走的能量被初步理顺,魔念大部分被净化,断裂的经脉在泉水滋养下开始愈合。然而,他仍未苏醒。意识深处,那场与神器、与诅咒、与自我信念的惨烈交锋,似乎进入了更深层的整合阶段。指引者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引导着泉水之力,心呵护着那盏心湖中的蓝灯,等待着阿周那真正“醒来”的那一刻。
慧目守在池边,他能“看见”,阿周那周身原本混乱如暴风般的能量场,此刻已化为一个缓慢旋转的、乳白色与金蓝色交织的柔和漩涡,与池水同频共振。但漩涡中心,那点“锋锐”印记所在,依然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微黑洞,不断吸收、转化着周围的能量,仿佛在孕育着什么。
“他会好起来的,对吗?”慧目轻声问,眼中充满希冀与忧虑。
指引者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泉池深处那仿佛连接着无限星海的池底,又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远方血浸的原野与狂笑的迦尔纳。
“身体与灵魂的创伤,或可借此圣泉之力愈合。但他所背负的——那枚印记,那份与神器未尽的因缘,还有那已被血火点燃的宿命——将引领他走向何方?”指引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迷茫,“乳海之眼能洗净污秽,却无法抹去已刻入命阅痕迹。阿周那……当他醒来,他所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因他而变得更加残酷的世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泉水潮音阵阵,似叹息,似预言。谷外,守护的同伴们握紧了武器,他们知道,战争的阴影并未远离,圣地也非绝对安全。而阿周那的梦境深处,开始浮现新的画面:不再是破碎的恐怖幻象,而是连贯的、清晰的——血染的河滩,败湍军队,叔父绝望的眼神,以及迦尔纳那站在尸山之巅、俯瞰众生的、冰冷而狂热的面容。
他的手指,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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