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一营！”
李云龙的声音像淬火的刀，
“炮响就是冲锋号！
东北角的鬼子中队，还有机库里的铁鸟——老子全给你了！”
“是！”
张大彪胸膛一挺，热血直冲脑门——这可是块流油的肥肉！
“二营！”
刀锋转向沈泉，
“炮声一落，鬼子的飞行员宿舍和西南角的鬼子中队，给老子踏平了！”
“是！”
沈泉眼中凶光一闪——这硬菜，够劲！
“三营！”
李云龙的目光钉在王长根脸上，
“巡逻队、油库、弹药库——第一时间给老子抹干净！再抽一个连出来，给全团当预备队！”
“是！”
王长根吼得响亮，心里却像吞了块石头——这差事……油水少零。
等营连长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李云龙一把拽住江岳：
“这盘棋，全押在‘出其不意’四个字上！可鬼子撒在机场周围的暗哨，不是泥捏的！老子就怕……偷袭变强攻！弟兄们的血……流不起啊！”
“团长放心！”
江岳眼神冷硬如铁，
“和尚和我！保证让那些暗桩……变成死桩！”
赵刚倒了半缸热水，热气袅袅：
“老李，你这副旅长都当上了，咱独立团的弟兄，喊‘团长’还是顺口啊！”
“虚衔顶个屁用！”
李云龙大手一挥，
“这‘团长’的担子，才是真家伙！”
刺骨的寒风在山林间呜咽。
独立团经过数日准备和四个寒夜的急行军，终于潜伏在官村机场北二十公里的枯林里。
初冬的树木只剩嶙峋的枝干。
李云龙踩着一块青石，低吼声压过风声：
“都他妈给老子缩紧！麻袋片裹严实！不光藏身，还保命！谁要是生火？那就是想给鬼子的飞机点灯？！谁点，老子毙了谁！”
休整一日，攻击时间定在凌晨三点——鬼子的眼皮最沉的时刻。
惨淡的月光被枯枝撕成碎片，洒在江岳背靠的榉树上。
炊事班长老马佝偻着腰，像塞子弹一样，把最后几粒炒黄豆塞进战士们的口袋。
枯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像无数虫子在啃噬。
二柱子猛地弓起身，咳嗽声闷死在扎紧的袖口里！
旁边的战士立刻把冻得发青的手掌死死按在他后颈上，用残存的体温压住那要命的痉挛。
魏和尚蹲在阴影里，腮帮子鼓动，嚼着苦涩的草根。
麻袋片下，捷克式轻机枪的枪管泛着幽冷的微光。
沈泉借着月光摩挲着一张薄信纸，嘴唇无声地开合。
李云龙裹着麻袋靠在一棵老树上，不时诡异地蠕动一下。
赵刚攥着笔记本的手指关节发白，半没挪动分毫。
“悉悉索索——”
运输队的方向传来异响。
二十几个战士正用裹了厚棉布的撬棍，艰难地挪动沉重的弹药箱。
铁皮刮过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钝刀在刮骨头！
最外围的暗哨猛地发出一串急促的，“咕咕”声的猫头鹰叫！
时间瞬间凝固！
所有裹在麻袋下的身体绷紧，无数手指无声地扣上冰冷的扳机！
一只肥硕的野猪哼哼唧唧地拱开灌木丛，慢悠悠地消失在黑暗里。
压抑的轻笑声刚从一个角落冒头，立刻被班长刀子般的目光掐死在喉咙里。
“时辰到了！起来！”
赵刚猛地起身，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每个人心头。
他先推醒了装睡的李云龙。
战士们如同上紧的发条，无声而迅捷地收拾装备。
李云龙掏出怀表，冰冷的表盘反射着微光。
他扫视着黑暗中一双双亮得惊饶眼睛：
“吃饭！半时后……开拔！”
江岳一扯魏和尚的胳膊，两人像幽灵般滑到李云龙面前。
无需言语，目光一碰，便转身没入机场方向的浓重黑暗。
这是他们早已领受的命令
——提前半时出发，用这以命相搏的半时，将沿途所有暗哨，变成无声的尸体！
江岳和魏和尚，绝非寻常士兵。
他们的脚步踏碎枯枝，却轻得像山猫掠过积雪。
江岳背着三八大盖，腰插双枪。
魏和尚肩扛红缨枪，腰别二十响。
两人互相检查装备，动作精准如机械。
最后披上特制的麻袋“伪装衣”
——上面缝着杂乱的碎布条，在远处，就是一堆随风晃动的枯草。
三时后。
江岳蜷在一个浅坑的阴影里。
同样装扮的魏和尚，像一团移动的腐叶，无声地摸了回来。
“换岗……提前了十五分钟！”
和尚压低喘息，棉袄上沾着几片带刺的忍冬藤叶，
“狗日的巡逻队……牵着两条狼狗！要不是你那‘闷香丸’……差点就交代了！那玩意儿真神，没味儿，扔出去狗鼻子就废了！”
江岳从挎包掏出半块冰凉的烤地瓜递过去：
“一时前，南边……卡车引擎。”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
“鬼子的机动巡逻队在兜圈子。”
魏和尚想起刚才的惊险，心有余悸：
“连长，你咋知道那草坑里……塞了两头牲口？”
“坑挖那么大，”
江岳声音冷得像冰，
“放一头？太浪费了！”
和砂哦”了一声，对连长的眼力，只剩死心塌地的敬畏。
惨白的月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勉强穿透云层。
魏和尚伏在齐腰深的枯草丛中，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
三丈外！
就是官村机场那狰狞的外围铁丝网！
冰冷的钢刺在夜雾中泛着青灰色的死光，如同巨兽的獠牙！
江岳的食指，如同烧红的铁钉，猛地戳在他肩胛骨上！
顺着那无声的指引望去
——铁丝网顶端，每隔五十步，就吊着一个黑沉沉的铁匣！
月光淌过匣子表面密密麻麻的圆孔，隐约可见里面蜷曲盘绕的……蛇形线圈！
“诡雷。”
江岳的吐息喷在他耳后，带着野战口粮的咸腥和死亡的气息。
两饶手，同时摸向腰间。
冰冷的铁丝钳被夜露浸得刺骨。
魏和尚下意识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解下绑腿上的厚麻布条，一层层缠裹住右手虎口厚厚的老茧。
三年前娘子关的噩梦瞬间袭来——
那个被电网烧成焦炭的弟兄！
蜷缩的手指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半融化的铜丝！
“老规矩？”
江岳已经无声地剥开一截电话线，黑色的胶皮像蛇蜕般缠绕在臂上。
魏和尚用力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根草根，狠狠咬在齿间。
草根苦涩的汁液在舌尖炸开——
这是太行山老猎户的法子：
当牙齿感知到最细微的震颤，便是电流嗡鸣的死亡预告！
铁丝网猛地一颤！
魏和尚的脊椎像过电般绷直！
直到看清只是一只夜枭掠过钢刺，才将那口憋住的浊气缓缓吐出。
他伏低身体，像蓄势的猎豹。
缠满麻布的右手背，如探入蛇穴般，极其缓慢地……探向那泛着死光的铁丝网！
手背上的汗毛，被金属散发的阴森寒气激得根根倒竖！
十寸……五寸……三寸……
虎口的麻布，蹭过一根生锈的钢刺，发出微不可闻、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滋啦——！！！
江岳手中那截裸露的铜线，毫无征兆地爆出一团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
光芒瞬间映亮两张骤然凝固、毫无血色的脸！
两人如同被冰封！
魏和尚那只缠满麻布的手，距离那致命的钢刺……仅剩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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