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过去，像春溪缓缓流淌。
顾沉的世界，早已不是那个只有阴影与沉默的角落。他依然话不多，但不再低头蜷缩；他依然喜欢画画，但不再只画破碎的镜子。
他的速写本里，多了许多新的画面：杜若瑶在讲台上发糖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发梢上，像镀了一层金边；林骁第一次递给他篮球时笨拙的笑容，手指还紧张地抠着球面的纹路；还有他们三人一起在操场看晚霞的剪影，橙红色的空下，三饶影子被拉得细长，仿佛要融进暮色里。
这些画面里，每一笔都藏着细碎的温暖，像春风吹开了他心上的冻土。
杜若瑶像一颗永不熄灭的太阳，照亮了整个班级。
她会主动帮同学讲题，纤细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划出清晰的解题思路；
会在雨多带一把伞，伞面总是印着可爱的兔子，分给没带伞的同学时，自己却淋湿半边肩膀；
会在林骁又想刻薄话时轻轻瞪他一眼，那眼神里不是责备，而是带着笑意的提醒，让林骁的嘴角不自觉地软下来。
渐渐地，连曾经跟着林骁起哄的人，也开始对顾沉点头打招呼，甚至有人会在课间主动问他：“顾沉，要不要一起打乒乓球？”
林骁的变化最明显，他会在体育课上喊：“顾沉，来打篮球！你投篮挺准的！”
——那语气，像在喊一个老朋友，甚至偶尔会笨拙地拍拍他的肩，掌心还带着篮球残留的汗渍。
初三的春，樱花纷飞如雪。他们一起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办了“青春留言墙”，每个人写下对未来的寄语。
顾沉写的是：“我想画一片没有笼子的空。”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在卡片上晕开一点，像是他此刻潮湿的眼眶。
杜若瑶悄悄凑过来，在旁边补了一句：“那我做你空里的光。”她的字迹清秀如樱花花瓣，一笔一画都透着坚定。
林骁则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写着：“以后谁再欺负人，我林骁第一个不答应！”引来周围一阵轻笑。
风起时，樱花簌簌飘落，有几片落在顾沉的头发上，杜若瑶踮脚替他摘下，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耳尖，顾沉的脸倏地红了。
可就在这片温柔的春光里，顾沉收到了父母的决定——因工作调动，全家要搬到京都，他必须转学。
消息传来那，他坐在空荡的美术教室里，手里握着一支断聊铅笔。
窗外的樱花还在飘，可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铅笔的木屑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眼前浮现出杜若瑶发糖时的笑容、林骁递篮球时通红的耳根、还有他们一起在操场追逐落日的身影。
这些画面像被风吹散的樱花，一片片从他指缝间溜走，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温暖也会让人如此害怕失去。
老师宣布顾沉转学的消息时，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离别气息，连空气都黏稠起来。
杜若瑶没有哭，只是把那盒用了很久的草莓奶糖重新装满，塞进顾沉的书包。
糖盒上贴着她手绘的樱花图案，花瓣边缘被描上了金线。“我奶奶，京都的春比这里更美。”
她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要去看樱花，要继续画画，要……记得给我寄明信片。”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仿佛怕惊碎了什么，“你不是要画一片没有笼子的空吗？那我等你画完，寄给我。我来当第一个观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窗外斜斜的夕阳，像盛着两汪琥珀色的光。
林骁也来了。他没带礼物，只是把顾沉那幅《破碎的镜子》装进相框，递给他。相框是木质的，还带着淡淡的松香。
“我……我以前不懂。”他挠挠头，喉结上下滚动着，“现在我懂了。你画的不是碎，是光。我……我会想你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憋着一口气，末了又补了一句：“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我罩着你！”
顾沉看着他涨红的脸，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春冰初裂，惊得林骁也跟着咧开了嘴。
三个少年站在校门口，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路边的樱花树沙沙作响，花瓣落在他们的肩上、发间，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顾沉低头看着书包里的糖盒，指尖轻轻摩挲着糖盒上的樱花，那图案的纹路仿佛刻进了心里。
清晨六点，站台微凉，薄雾还未散尽。
杜若瑶和林骁一起来送顾沉。站台的广播声、人群的嘈杂声、列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却盖不住三人沉默的心跳。
列车缓缓进站，车身泛着冷冽的银光，像一条即将划开晨雾的鱼。
顾沉拖着行李箱，站在车门边，回头望着他们。
晨光勾勒出他们的轮廓，让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定。
杜若瑶突然跑上前，塞给他一个信封：“打开看看。”信封是淡蓝色的，印着几朵手绘的云。顾沉颤抖着拆开，里面是一张手绘车票，上面画着从京都到这座城市的路线，歪歪扭扭的线条却透着认真，写着：“单程友情票，终身有效。”
她笑着：“等我考上京都的大学，我去找你。我们还要一起办画展。”她的笑容像破晓时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晨雾的寒意，却让顾沉的眼眶更酸了。
林骁站在一旁，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顾沉的背：“保重！别忘了我教你的投篮姿势！”
他的掌心带着微微的力度，仿佛要把所有未出口的话都拍进这个拥抱里。
列车启动，窗外的风景缓缓后退。杜若瑶和林骁站在站台上，挥手的身影越来越，直到变成两个模糊的点。
顾沉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泪水终于决堤。
他打开信封，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字，是杜若瑶的笔迹：“你的空，永远有我们的光。”那字迹清秀如樱花，却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他轻轻闭上眼，嘴里含着一颗草莓奶糖——是杜若瑶塞给他的最后一颗。甜味在舌尖化开，像一个未完的约定。
列车呼啸着向北驶去，载着回忆，也载着希望，驶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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