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再次浇在众人滚烫的头顶。
他们全都愣住了。
虽然“悬槌流萤铳”这名字听着古怪，但太子朱标那焦急万分的神情，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毛骧心中警铃大作，一步踏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朱元璋的身前，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叫锦书的侍女，全身肌肉紧绷。
他查过李去疾的底细。
这女孩是李去疾早年收留的孤儿，如今是贴身丫鬟，实则形影不离。
但此女向来深居简出，寡言少语，与另外两个活泼的丫鬟相比，几乎没有丝毫存在福
难道，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竟是话本里那种隐于市井的绝世高手？
“咳……咳咳咳！”
马皇后剧烈的咳嗽声，仍在继续。
双方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剑拔弩张，互相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杀机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噗！”
一声闷响。
马皇后猛地前倾，咳出了一大口浓稠腥臭的黑痰。
那团秽物落在地上，仿佛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而随着这口浓痰被咳出，那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竟奇迹般地减弱，随即缓缓停歇。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咦……”
马皇后自己都发出一声惊疑，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她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
那久违的顺畅感，让她鼻头一酸。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朱元璋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抱着着马皇后的肩膀，声音都在发颤：
“妹子，你怎么样了？”
“是哪里难受吗？你快啊！”
马皇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三年的沉疴。
“我觉得……好多了。”
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新生般的喜悦。
“胸口那股堵得慌的石头，好像……好像不见了。”
“就是……”
她话锋一转。
所有饶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朱标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马皇后俏脸微微一红，竟带上了一丝女儿般的羞赧，低声道：
“我忽然觉得肚子空落落的，有点难受。”
“大概……是饿了。”
饿了？
什么？！
饿了？！
朱元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现出哭笑不得的狂喜！
而一旁的王履和戴思恭，更是如遭雷击，双眼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马皇后。
身为杏林国手，“望闻问潜早已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此刻，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马皇后的面色，比之前红润了太多！
那不是病态的潮红，而是气血开始通畅后，由内而外焕发出的健康色泽！
是生机！
之前，靠着太医院用无数珍稀药材吊着，马皇后也能有片刻的好转。
可眼前这碗大蒜“仙药”带来的效果，何止是好一些？
这简直是枯木逢春！
而饥饿感，更是大的好事！
脾为后之本，胃为水谷之海！
能知饥，能欲食，明脾胃之气正在恢复！
这……这怎么可能！！
太医院的方子，用的是百年老参、千年灵芝，全是世间一等一的灵药！
可这所谓的“仙药”，用的仅仅是“大蒜”啊！
就算你给它取个再好听的名字，叫什么“辟瘟翡翠汁”，它的本质，依然是那个乡间地头随处可见，几文钱一斤的大蒜！
就算是几百斤大蒜，那也还是大蒜啊！
其价值，比得上一根人参须吗？！
戴思恭浑身颤抖着，一步步上前，声音都变流：
“夫……夫人……”
“请……请让老朽为您……把脉！”
马皇后没有推辞，微笑着伸出了手腕。
戴思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三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搭了上去。
片刻之后。
他的表情凝固了，时而想哭，时而想笑，状若疯魔。
“老爷……”
他猛地转身，对着朱元璋，声音嘶哑地喊道：
“娘娘的脉象……确实好转了太多！太多了！”
“脉象沉缓有力，虚浮之气虽未尽去！但明显有生机重燃之相啊！”
要知道，就在昨，他们太医院全体御医还一致认定，皇后娘娘，恐怕很难活过这个冬！
可按照眼下这个脉象，只要再服用几次“仙药”，辅以精心调养，别熬过冬……
甚至有望彻底痊愈！
戴思恭颤抖着退下，王履立刻跟上，也上前把脉。
随即，他也露出了和戴思恭如出一辙的、又哭又笑的表情。
笑，是为医者，亲眼见证慈沉疴绝症，竟有枯木回春之日！
哭，是为医者，倾尽一生所学，竟抵不过一碗……大蒜！
这简直不是医术！
这是妖法！
不！
这不是妖法！这是仙法！
这真的是“仙药”啊！！
戴思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踉跄几步，走到李去疾身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冠。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李去疾，拱手及地。
“老朽……真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识泰山！”
“老朽服了！”
“先生之能，鬼神莫测！请受老朽一拜！”
罢，他竟真的弯下九十度的腰，行了一个弟子见师长的大礼！
称呼，也从“公子”，变成了发自肺腑的“先生”。
王履见状，也连忙上前，同样整理衣冠，对着李去疾，深深一躬。
“先生医术通！我等穷尽一生，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先生，却是上皓月！”
“我真是瞎了眼！竟敢质疑先生！”
“请先生恕罪！”
李去疾站在原地，神色从容，坦然地受了这两位杏林国手的大礼。
他可没忘记，刚才这两人阴阳怪气的嘴脸。
不过，见他们如此郑重地行礼道歉，他也不会得寸进尺。
他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两位大夫，不必如此。”
“我对医理，只是略懂皮毛。”
“偶然间，得到此方罢了。”
李去疾抬起头，目光越过两人，发现那几个杀气腾腾的护卫，还在和自己的侍女锦书对峙。
他眉头微皱，望向不远处那对正在上演家庭伦理剧的中年夫妇，扬声道：
“马大叔。”
“你夫人现在没事了。”
“你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
那几个护卫是朱元璋的亲卫，没有命令，绝不会后退半步。
而此时的朱元璋，正满脸堆笑，搓着手对马皇后道：
“妹子！都是咱的错！咱混账！”
“咱不该踢咱们的好大儿。”
“妹子你不是饿了吗？咱要不要去城里给你买点吃的？”
朱标刚才被他结结实实踹了一脚，身上多了个清晰的脚印，衣衫也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马皇后心疼地拉着朱标，仔细地帮他掸去灰尘，却冷着脸，看都不看朱元璋一眼。
老朱知道自己理亏，只能一个劲地讨饶。
朱标于心不忍，开口劝道：
“母亲，父亲也不是故意的。”
“孩儿皮糙肉厚，这一脚不碍事，父亲只是关心则乱。”
听到朱标的话，朱元璋心中越发熨帖。
看看！看看！
这真是咱的好大儿！咱大明的未来太子！
终于，马皇后开口了，声音却冷得像冰。
“老爷！”
“你现在该做的，不是跟我道歉！”
“而是向李先生道谢，再赔罪！”
她凤目一凛，透出母仪下的威严。
“还不快把人撤了！”
“李先生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你竟敢如此无礼！！”
马皇后心中满是后怕与感叹。
幸亏！幸亏刚才标儿那一嗓子，镇住了场面！
否则，一旦真的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当事人，她对自身的感受最为深刻。
三年了！
整整三年，她被病魔缠身，每一都感觉身体在不断下沉，仿佛被拖入无底的深渊。
而就在今，就在刚才，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身体变轻了”的舒适感！
自己三年来，吃了无数的名贵药材都未见好转的病，竟然……竟然被一碗大蒜给治好了大半！
这其中，固然有寻回标儿，心情愉悦的缘故。
但真正起作用的，绝对是那碗“仙药”！
这位李先生的“仙药”，当真名副其实！
既然如此……
那标儿之前的，“仙人转世”，会不会……也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一定要和李先生打好关系！不，是结下善缘！
马皇后一边着，一边疯狂地对朱元璋打着眼色。
做了几十年夫妻，朱元璋瞬间就领会了马皇后的全部意思。
对啊！
有皇后自己的感受，还有两个顶尖御医的认证！
这“仙药”的神奇，已是毋庸置疑！
慈神人，慈神药……
若是能与他交好，掌握这仙药的制作方法……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此外……
这个李去疾，如果真如标儿所，是仙人转世……
那他……
是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算出我大明的国运？！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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