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被骂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被一个年轻女子这般数落，更是让他这向来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感到一阵难为情。
他讪讪地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挠头，试图掩饰尴尬。
不过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在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使出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地不和谐。
甚至显得有些憨傻可爱。
“七姐得是，得是。”
他连忙告饶，“是我莽撞了，我……我忘了自己受伤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看向田琦，“可是……我是怎么受赡？还有，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一边问着，一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离近些听她回答。
田琦也因为焦急和靠近训斥，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如此之近。
近到彼此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拂在脸上。
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田琦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到般，立刻跳开几步，双手叉腰，信口胡诌道：“你被人用刀劈掉了脑袋，变成了无头野鬼四处游荡。是我看不过眼，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的脑袋给安了回来。还不快谢谢本姐的再造之恩！”
“哦？”
孙悟空心中一动，暗想，“难道我沉睡期间，那被封印的七十二变神通已然恢复，连断头再生的法力也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脖颈。
但随即看到田琦那强忍笑意的眼神，便明白过来，这丫头根本就是在胡袄逗他。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捂着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仔细回想。
——为了逃命，他帮田虎寻找生路，然后……官军就追上来了，情况危急……
不对！更多的画面涌入脑海。
他的整个身体骤然绷紧，肌肉因为回忆起某个决定而僵硬。
那个利用索桥地形、以部分步卒为诱饵、主力骑兵迂回伏击官军的主意，好像……就是他亲自向田虎提出的。
当时，田琦还为了这个计划，与孙安等人大吵了一场。
最终，田虎决定赌上这一把，采纳了他的计策。
然后，孙安带着已经渡过索桥的骑兵悄悄到对岸设伏。
而尚未渡桥、茫然不知情的步卒们，则成了吸引官军注意力的诱饵……
最后，埋伏的骑兵与他自己，从侧翼杀出，杀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战，他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
只记得眼前一片血红，无数官军倒下。
他甚至差点儿就将那名领头的宋军将领生擒活捉……
“你是杀脱了力，自己掉进河里了。”
看到孙悟空一脸拼命回想的样子，田琦还以为他脑子真的被摔糊涂了，赶紧收起玩笑的心思，出言解释，“哪知道你这身子骨看着五大三粗好像挺结实，却这么受不得罪。在冷水里一激，回来就发高热，一昏就是三、四，可吓坏……可急死我们了。我们几乎将全城的大夫都请过来给你瞧病，熬的草药几乎都堆满了后堂，你还是赖着不肯醒，真是个大麻烦。”
“哦！”
孙悟空又低低地应了一声，心中已然明了。
看样子，自己是被田虎的队伍带回了他们的老巢，这河北的威胜州了。
有了前几日那场伏击战，自己亲手策划并参与，用数百名宋军官兵的尸首，等同于交上了一份“投名状”。
好家伙……孙悟空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兜兜转转，命运竟如此弄人。
自己从当年在花果山占山为王的“猴匪”，如今又变成了在这人间占城为王的流寇中的一员。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自己称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现在却是寄人篱下，给别缺马前卒，听人号令。
唉，他暗自叹息，这算是越混越回去了吗？
真是失败啊。
“你怎么啦？”
见孙悟空脸色变幻不定，田琦心头一紧，忍不住询问。
榻上这个看似莽撞的少年，可是凭一己之力救了父王和诸多兄弟性命的大功臣，此刻万万不能再出半分差错了。
这几日，父亲田虎和许多被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弟兄们，都曾亲自前来探望。
每个人言语间对他都极为推崇，称赞他胆识过人，用兵如神。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对他颇有成见的孙安孙殿帅，在看过那场漂亮的伏击战后，都忍不住对父王夸赞他“真乃将才”。
他甚至……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只要这少年肯真心留在军中效力，就愿意当这个媒人，把自己和他……
想到孙安那日带着揶揄的笑容出的后半句话，不怕地不怕的田琦只觉得脸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滚烫一片。
她下意识地慢慢后退了几步，微微垂下头。
目光无处安放似的，盯着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心跳如擂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心悦诚服。
那个曾经被他当众修理得很惨的四哥田良，就仍然忿忿不平，私下里嚷嚷着等孙悟空伤好了定要一雪前耻。
不过这话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后，也只能悻悻地改口，嘟囔着“等他养好了伤再找他切磋”。
孙悟空被她的话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故意用力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就是睡得骨头都软了，有些头晕脑涨的！”
罢，他又不甘心地试图挣扎起身，证明自己已无大碍。
然而，身体刚一用力。
一阵混合着刺痛与深入骨髓的麻痒感便从四肢的伤口处猛地传来，刺激得他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哎呀！叫你别动！你身上的伤还没收口呢！”
田琦被他的痛哼声吓了一跳。
刚刚那点少女羞赧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一个箭步窜回床榻前，按住他的肩膀，“你身上有三处刀伤，背上还有一处箭伤，亏得你命大，都没碰到要害。不过，现在幸好是在咱们威胜州的老城，这里住着几位医术极好的老先生，他们的金疮药和汤剂方子都很灵验。既然你现在能醒过来，还能贫嘴，明药力已经起效了，你更得好好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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