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被逼发言
漫霞光流淌过青翠的菜畦，将每一片叶尖都染上瑰丽的色彩。
院内灵气氤氲，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雾霭，缓缓流动。
元始尊那番关乎“道秩序”的宏论余音，似乎仍在那些镌刻于地的金莲道纹间盘旋、流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便在此时，通教主置于身侧的青萍剑鞘毫无征兆地一震，“铿”的一声清越铮鸣，竟如利刃断水般，骤然截断了那绵延不绝的道韵！
这位以剑证道的圣人眸光陡然变得锐利如电，直刺向一直垂首僵坐、仿佛要与石凳融为一体的陈安：
“道友沉默良久，”通教主倾身向前，青衫之下似有万千剑气隐而不发，却又蓄势待涌，“于贫道与师兄所论之道纲常，可有高见？”
这已非寻常询问，乃是裹挟着无上剑意的逼问，瞬间将陈安拖入圣威笼罩下的窒息之境。
那无形的剑意，并非针对肉身，却比万年玄冰更刺骨，化作无数细密冰锥，直贯陈安灵顶门！
他浑身一个激灵，猛抬起头，视线正正撞上通那双灼灼如烈日般的眼眸——那眼中并无寻常的恶意。
唯有对大道真理纯粹到极致的探究与争鸣的炽热，可这份炽热本身所携带的重量，便压得他这区区凡人神魂摇曳，几欲崩裂散形！
几乎与此同时，元始尊手中那柄莹白玉如意清辉微不可察地一闪，陈安脚边那些原本静静绽放的金莲道纹骤然收缩！
金色花瓣仿佛活了过来，如一道道坚韧无比的金箍，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其中蕴含的“道秩序”威压沉重如山岳碾落，并非要伤他性命，而是以一种绝对的力量，逼他必须开口，不容再缄默！
整个院落内外，时间仿佛凝固。篱笆墙上垂落的柳枝纹丝不动，先前尚存的些许虫鸣鸟叫彻底断绝。
地间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寂静。就连一直看似超然物外的老子，那柄银白拂尘也静静垂落，然而他温润平和的眸光，此刻却深邃如万丈深渊，静静地、耐心地等候着这凡人口中或许会吐露的“真言”。
在这三重无形却有质的重压之下，陈安只觉得喉头干涩发紧，上下滚动了一下，冷汗早已浸透粗糙的布衣后背，紧紧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我……我不懂什么道……”他齿关不受控制地打颤，挤出细若蚊蚋、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通教主剑眉微挑，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道友过谦了。
你院中一草一木暗合道韵，日常所用陶瓮亦烙有玄纹，岂会真不懂道为何物？”
他身侧的青萍剑鞘嗡鸣之声骤然加剧，散逸出的丝丝剑气锐利无比，刺得陈安面颊肌肤生疼，“且，顺？还是逆？道友你平日种菜除草之时，所循者，又是何法？”
这接连的逼问，如同冰水浇头，将陈安彻底推入绝境。
然而，这极致的恐惧与压迫，反倒逼出了他灵台深处的一线清明！电光石火之间，陈安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穿越前，在那间堆满故纸堆的古籍修复室里，他曾亲手展开过一卷泛黄的帛书《道德经》，其上古老的文字骤然清晰，尤其是“人法地……道法自然”这八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明灯，在他识海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陈安猛地闭上双眼，仿佛要将全身力气都灌注于喉咙，嘶声喊出了记忆中的残章：“人法地，地法，法道——”气息即将竭尽、神魂都将涣散的刹那，最后四个字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破空而出：“道——法——自——然！”
这四字真言脱口而出的刹那，异变陡生！
缠绕于陈安脚踝的金莲道纹应声碎裂！金色花瓣寸寸瓦解，化为点点柔和的光尘，飘散于氤氲灵气之中，那源自道秩序的沉重威压顷刻间荡然无存。
通教主青萍剑鞘的嗡鸣之声戛然而止，那股欲要截断地的凛冽锋芒，竟如暖阳下的春雪般悄然消融，他眸中的炽热争胜之意转为一片深沉的愕然，紧紧盯住陈安。
菜畦之中，那几株平平无奇的白菜，叶脉之上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色纹路！
篱笆墙边的柳枝无风自动，狂乱舞动！更令人惊异的是，陈安脚边刚被汗水浸润的泥土，“啵”的一声轻响，竟有一株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绽开晶莹花蕊，这新芽非金非玉，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如混沌初开时的蓬勃生机！
一直静观的老子，手中那柄拂尘的玉柄骤然清光大盛，流转不休！
“道法……自然？”老者低声吟哦，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掀起了滔波澜。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陈安，而是缓缓扫过陈安赤脚踩踏过的泥地，尤其是在那株破土新芽的周围。
地底深处那原本应受圣人牵引的地脉龙气，此刻竟温顺得如同溪流绕开礁石，自发环绕新芽流转，那姿态，竟似在朝拜某种更为古拙、更为本源的法与理。
霞光依旧斜斜映照着院，只是氛围已截然不同。
陈安脱力般瘫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此刻浑然不知，自己情急之下喊出的这四字，对于此界修行者而言，不啻于石破惊。
已在三位圣饶道心深处，投下了一块足以引发无穷涟漪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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