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不知道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多久。
赤裸的双脚早已被尖锐的碎石、枯枝和某种带刺的藤蔓种子划得血肉模糊，每一次落下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起初，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清洁符”残留效果还能让伤口传来一丝麻痒，似乎试图愈合，但很快，新的伤口不断增加，那点微弱的效果便如同杯水车薪，彻底被持续的伤害淹没。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一阵阵啃噬着他的胃壁，带来阵阵痉挛般的抽痛。干渴让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艰难无比。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那诡异的被动清洁效果抹去，连带着体表的盐分和污垢，让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洁净”，但这并不能缓解他体内水分和能量的流失。
森林仿佛没有尽头。
参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将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从叶隙间漏下几缕惨淡的光斑，勉强照亮这幽暗潮湿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混合着各种奇异花草的香气和隐约的兽类腥臊，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味道。
他不敢停下。
耳边似乎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茂密的植被后窥视。远处不时传来的、或凄厉或低沉的兽吼，更是让他心惊胆战。那头骨甲野猪和幽绿眼睛的妖狼带来的恐惧，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骨髓。
“不能停……停下就会死……”他靠着这股求生的本能，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机械地向前挪动。
视线开始模糊，大脑因缺氧和饥饿而阵阵眩晕。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晾教学院食堂里热腾腾的素包子，看到了宿舍里那张柔软的单人床……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身体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一处山壁的凹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洞口，约半人高，被几丛茂密的、长着宽大叶片的藤蔓遮掩了大半，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洞口周围的岩石呈现黑褐色，布满了湿滑的苔藓。
林凡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彩。洞穴！意味着可能的庇护所，意味着暂时摆脱这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湿漉漉的藤蔓，一股略带霉味和土腥气的凉风从洞内吹出，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几乎是爬着钻了进去。
洞穴内部比洞口看起来要宽敞一些，大概能容纳三四个人并排躺下，高度也勉强能让他站直。光线十分昏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勉强勾勒出洞内大致的轮廓。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角落里能看到一些散落的、不知名动物的细骸骨，显示这里并非完全无人（兽）问津。
但至少，暂时是封闭的，相对安全的。
林凡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感便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身体上传来的黏腻感和脚底火辣辣的疼痛，却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虽然“被动清洁”让他没有污垢，但奔跑时沾染的植物汁液、摔倒时蹭上的泥浆，以及脚上那些纵横交错、有些还在渗血的伤口，都让他感觉极其难受。
这种难受，混杂着饥饿、干渴、恐惧和茫然，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下意识地，用颤抖的手，在身边的地面上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截之前随手带进来的、干枯脆硬的树枝。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在道教学院三年形成的、近乎条件反射的习惯——每当心烦意乱，感觉身上不适时，他总会画上一张“清洁符”，仿佛那莹莹白光能涤荡的不仅仅是污垢，还有内心的烦躁。
就像以前在宿舍，画完一堆失败符箓，弄得满手朱砂墨渍后，他总会赌气似的画张清洁符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心情就会莫名好上一点点。
现在，没有黄表纸，没有朱砂，只有泥土和树枝。
但他还是挣扎着，用那截树枝的尖端，在身前布满灰尘的岩石地面上，艰难地、歪歪扭扭地画了起来。
笔触生涩，手臂无力，线条比前两次更加凌乱、断续。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画的是否还是一个完整的“清洁符”，或许只是几个残缺的笔画，徒具其形。
他根本不抱任何希望。这只是绝望中一个无意识的、聊以自慰的动作罢了。画完了，也许就能像以前一样，获得片刻的心理安慰，然后……然后再吧。
他艰难地勾勒着记忆中那熟悉又陌生的符文结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穿越前后的画面：考场上的惊慌，玄诚道长失望的眼神，周明那刺眼的“锐金符”光芒，还有那撕裂世界的恐怖雷霆……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以前的自己，还是在骂这该死的命运。
终于，一个勉强能看出轮廓，但结构松散、笔画错误的“清洁符”，出现在了岩石地面上。与其是符，不如是一幅拙劣的涂鸦。
林凡看着自己的“作品”，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扔掉了树枝，准备闭上眼睛，听由命。
然而——
就在树枝离手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岩石地面上，歪歪扭扭的符文，骤然间，亮了起来！
不是前两次那种微不可察的乳白色光晕，而是清晰可见的、柔和而纯粹的洁白光芒！
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水，以符文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瞬间覆盖了林凡的全身，甚至照亮了昏暗的洞穴一角！
林凡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他清晰地“看”到，光芒所过之处，身上那些黏腻的植物汁液、干涸的泥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无踪。脚底那些火辣辣的伤口，传来一阵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麻痒感，他能“感觉”到皮肉在飞速地愈合、收口！
不仅仅是体表！
就连因奔跑和恐惧带来的肌肉酸痛、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似乎都被这温暖柔和的光芒抚平、涤荡了不少。那种由内而外的清爽、洁净、轻松的感觉，比他在地球上泡完热水澡、做完SpA还要舒坦十倍、百倍！
光芒持续了大约三四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黯淡、消散。
洞穴内恢复了昏暗。
但林凡的世界，却仿佛被这道光彻底点亮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光洁如新，白皙得甚至有些不真实，连最细微的毛孔都仿佛隐去了。他抬起脚，脚底板那些原本纵横交错的伤口，此刻只剩下几道淡淡的粉色新肉痕迹，疼痛感几乎完全消失！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那股沉滞的疲惫感也减轻了大半，虽然饥饿和干渴依旧，但精神上的萎靡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和……振奋！
“成……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不需要符纸！不需要朱砂！甚至……连正确的结构都不需要完全遵循？！”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他猛地平地上，凑近那个已经失去光芒、只剩下浅浅刻痕的符文，像是要把它烙印在视网膜上。
“这效果……比学院里记载的最顶级的‘净身神咒’还要强！强得多！”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在地球，清洁符最多去除污垢，顶多有点提神醒脑的微弱效果。可在这里，它竟然能加速伤口愈合，缓解疲劳！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清洁”的范畴，触及到了“治愈”和“恢复”的领域！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他拥有了一个极其bUG的能力！一个或许能让他活下去的、坚实的立足点！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
这个世界，符法不仅通用，而且效果产生了某种质的飞跃！而他，似乎因为那场雷劈，或者因为这具变得不同的身体，成为了这种“强化版符法”的载体！
激动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他的心田。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一直萦绕心头的、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被这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手中的力量驱散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仓皇逃窜的蝼蚁了。他拥有了……力量！哪怕目前只是最基础的“清洁”力量。
他重新坐直身体，背靠着岩壁，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是穿越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浊气被排出。
他开始冷静下来，仔细回味刚才画符时的感觉。
“似乎……意念很重要？”他琢磨着，“前两次是情急之下，刚才虽然是习惯性动作，但画的时候，心里确实想着要‘干净’，要‘舒服’……”
“还有，这个世界……空气中好像弥漫着某种……能量？”他尝试着去感知，却如同隔靴搔痒，无法准确把握。但他隐约觉得，符文的生效，必然与这种无处不在的“能量”有关。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截普通的树枝。
“树枝……泥土……都能作为媒介。那么，其他的东西呢？”
一个全新的、充满可能性的世界，在他眼前掀开了一角。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危险依然四伏，饥饿和干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绝望了。
他拥有了一个起点。
一个以最不起眼的“清洁符”为开赌，通往未知领域的起点。
林凡蜷缩在洞穴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蜷缩，而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点点……对未来的微弱期盼。
洞外，隐约传来野兽的嘶吼和风吹过林海的呜咽。
洞内，少年呼吸逐渐平稳，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他需要休息，需要思考。
但首先，他需要熟悉和掌握这突如其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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