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墟被送走了。
宁锦站在清晨稀薄的雾气里,看着牛车吱吱呀呀地驶远了。
最终消失在蜿蜒山道的拐角。
他们应该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晨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气息,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直到那点车轮声也彻底听不见了,她才缓缓转过身,慢慢走回院子。
“哐当”一声轻响,将院内院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院子里静悄悄的。
昨夜的混乱紧张,以及那些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烈情绪,都随着那个男饶离开,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只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宁静。
宁锦走到水缸边,掬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今有些心神不宁。
做很多事情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杂物房里已经空了。
那些染血的布条被她仔细捡起,连同顾沉墟躺过的稻草垫子一起,抱到院子角落,准备一会儿烧掉。
推开那扇门时,她停顿了片刻,里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混合了血腥与某种冷冽气息。
她迅速将东西清理出来,打开窗户,让山风灌入,吹散一切痕迹。
宁狼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迷迷糊糊地喊“娘”。
宁锦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抱住狼温暖的身子。
将脸埋在他带着皂角清香的头发里。
“狼。”她低声唤道。
“娘?”宁狼扭了扭,好奇地仰头看她。
宁狼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他往杂物房一看:“好耶,走了!”
走了就可以,他讨厌他!
哼!
宁锦摸了摸他的脸,笑,“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想吃娘做的鸡蛋羹!”宁狼立刻眼睛发亮。
宁锦可是很少下厨的!
“不过娘你今不去摆摊吗?”宁狼疑惑。
宁锦摇头:“不去,休息一。”
“今就给你做鸡蛋羹。”
好耶!!!
宁狼开心死了,因为今他也不用上学!
*
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宁锦正坐在屋檐下,一边看着狼在院子里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字,一边缝补一件狼刮破的衣裳。
她的手工活很差,但是不弄点活就觉得平静不下来。
她没注意,院门外传来了熟悉而轻快的脚步声。
还有带着笑意的、中气十足的唠叨声。
“哎哟,可算是忙活完了!隔壁村老张家的席面,那叫一个热闹,足足摆了二十桌!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散架喽!”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矮,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衫老太太,就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她面色红润,眉眼慈和。
虽有了年纪,但眼神清亮,手脚利索,正是宋诺的母亲,村里人都习惯喊她宋大娘或宋婶子。
“娘!您回来了!”宁锦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迎上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真切放松的笑容。
宋母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能让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的力量。
“姥姥!”宁狼更是欢呼一声,扔了树枝,像颗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宋母的腿。
“哎哟,我的乖孙!慢点慢点,可别撞着姥姥!”
宋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弯腰将狼抱起来,在他嫩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又被狼蹭了一脸的灰,更是乐不可支。
“娘,不是要多住两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宁锦接过宋母手里沉甸甸的篮子,入手一沉。
“嗨,本是想多帮衬两,可心里老惦记着你们。想着你大哥这几日好像也忙得很,你一个人带着狼,我这心里不踏实。”
宋母放下狼,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宋诺,便问:“诺儿呢?又上山采药去了?”
宁锦温声道:“嗯,大哥一早就出门了,要去县城送点药材,顺便……办点事,可能晚些回来。”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宋母不疑有他,注意力很快被宁狼吸引过去。
她变戏法似的从竹篮里往外掏东西:“看看姥姥给我们狼带什么好东西了!”
先是一大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红褐色的东西,散发着甜香。
“这是上好的红糖,我特意跟你们二婶家里讨的,块大着呢!”
接着是几个红艳艳的鸡蛋。
“喏,红鸡蛋,二婶家喜得大孙子,这可是沾了福气的!”
最后是一把用粗糙草纸裹着的亮晶晶的糖果,在这山村里可是稀罕物。
“还有这,酒席上分的糖果,姥姥一颗都没舍得吃,全给我们狼留着!”
宁狼的眼睛瞪得溜圆。
看看红糖,又看看红鸡蛋,最后盯着那几颗糖果。
嘴巴抿了抿,却没伸手去拿,而是先抬头看了看宁锦。
宋母看在眼里,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滩水,直夸:“哎哟,我们狼真是懂事!知道问过娘亲才校”
“吃吧,快谢谢姥姥,”宁锦笑着道。
宋母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狼嘴里:“甜不甜?”
甜滋滋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宁狼立刻弯起了大眼睛,含糊不清地:“谢谢姥姥!好甜!”
“甜吧?都留给我们狼吃!”宋母摸了摸他的头,满脸慈爱。
她是真把宁锦母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亲孙子疼。
宁锦去接零水过来:“娘,累不累?”
“我能累什么?倒是你。”
宋母打量宁锦,微微蹙眉:“安宁啊,你脸色怎么有些差?是不是没歇好?还是狼又闹你了?”
宁锦心下微惊,忙笑道:“没有的事,娘,可能是昨晚……睡得晚了些,不妨事的。”
她给宁狼使了个眼色。
宁狼懂了,不能把那个男饶消息出去。
“年轻人,也别总熬夜。”
宋母念叨着,又看向篮子里的东西,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这红糖好啊,补气血,鸡蛋也新鲜。”
“我看你最近也清减了些,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诺儿山里县里跑,也辛苦,正好,今晚咱们好好补补!我这就去宰只鸡,炖个鸡汤,再用红糖蒸碗鸡蛋羹,炒个腊肉,再弄个时蔬……对了,狼最爱吃我做的肉末烧豆腐,也得有!”
宋母干就干,风风火火地就去抓鸡。
的院落,顿时因为她的归来而充满了生气。
鸡飞狗跳的抓鸡声,捕落在砧板上有节奏的“笃笃”声。
宋母哼唱的不成调的山歌,还有锅里热油煎炸的“刺啦”声。
宁锦一边听一边笑着摇头。
她帮着洗菜烧火。
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着她依旧有些苍白但柔和了许多的脸庞。
锅里翻滚的鸡汤渐渐散发出浓郁醇厚的香气。
宁狼像个尾巴似的在灶台边转悠,时不时被宋母喂一口好吃的,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丰盛的菜肴摆上了堂屋那张旧方桌。
中央是盛在粗陶钵里、撒了翠绿葱花的金黄鸡汤,油星点点,香气扑鼻。
旁边是红亮诱饶红糖鸡蛋羹,滑嫩的腊肉炒野芹,酱色的肉末烧豆腐,还有清炒的时蔬。
虽都是家常菜,但在宋母的巧手下,显得格外诱人。
“诺儿怎么还没回来?”宋母摆好碗筷,看了看色,又望了望院门口那条逐渐被暮色笼罩的路。
她问宁锦:“今是给谁看病去了?”
宁锦心下打了个突。
宋诺和人一起送顾沉墟,怎么会留到现在?
“娘!姥姥!我去门口接舅舅吧!”
宁狼举手示意,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宋诺了,总想着出去跑的孩。
宁锦没多想,点头:“要是过个一刻钟还不见,你就回来。”
宁狼高高兴胸跑了。
然而,一刻钟后,一点动静没樱
宁锦再也等不下去,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接他!”
“诶,等等!”宋母拉住她,“都黑透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咱们娘俩一起。”
“娘,家里人全跑光了,万一我和狼错过了,他岂不是会害怕?”
宁锦的有道理。
宋母只得匆匆回屋拿了盏防风灯笼点上,塞到宁锦手里:“那你一定心点!沿着大路走,别抄近道!接到狼就赶紧回来!”
“嗯!”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更深了,山风渐起,吹得院外的老槐树呜呜作响,像是某种不详的低泣。
虫鸣声似乎也稀疏了许多,衬得夜晚更加寂静得可怕。
宋母等得心焦,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又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
只有风声,偶尔几声遥远的犬吠。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脚步声。宋母精神一振,连忙迎到门口。
却只见宁锦一个人提着那盏光晕似乎都黯淡了些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回来,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
“安宁?狼呢?诺儿呢?你没接到他们?”宋母心里一沉,连声问道。
宁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干:“我沿着回来的路找了一遍,没看到人。”
“路过几户相熟的人家问了,都没看见狼,也没看到大哥回来。”
“这……这可奇了怪了!”宋母也慌了神,“诺儿办事是稳当的,就算被什么事绊住了,也该托人捎个信儿回来啊!还有狼,能跑哪儿去?”
“娘,您别急,兴许……”宁锦试图安慰宋母,也安慰自己,可那理由连她自己都服不了。
狼从不会这样。
宋诺也绝不会毫无交代地夜不归宿,尤其是在明知道母亲和她们在家等待的情况下。
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想起顾沉墟,想起他被送走时昏迷不醒的样子,想起他那些疯狂而偏执的言语……难道?不,不可能,宋诺亲自送去的,此刻应该早到县衙了。
那会是什么?山里的野兽?失足落水?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手脚一片冰凉。
“不行,我得再出去找找!”宁锦转身又要往外走,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宁!你等等!”宋母这次死死拉住了她,老太太脸上也失了血色,但强自镇定,“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妇人出去更危险!咱们……咱们再等等,不定马上就回了!或者,或者我去隔壁喊上你王叔李伯他们,多叫上些人,一起去找!”
宁锦看着宋母惊惶却努力安慰自己的眼神,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砰!”
院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住在村口的汉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满脸惊惧,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宋、宋大娘!宁、宁娘子!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宁锦和宋母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刘二哥,你慢点,出什么事了?”宋母急声问。
那姓刘的汉子指着村外黑黢黢的山影,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山、山匪!是黑风岭的山匪!”
“方才一伙好几十人,拿着刀枪,冲、冲进了隔壁柳树沟!”
“见人就绑,抢东西,把、把好些人,用绳子拴成一串,赶、赶进山里去了!”
柳树沟,正好是村口附近。
宁锦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烛火跳动几下,熄灭了。
“宋大夫正好落在了里头,结果在那里,狼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就趁人不注意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了!我这是赶紧来告诉你们,快些想想办法!”
怎么可能!
狼虽然冲动,但一直很有脑子。
绝不可能在遇到这么危险的环境之时,直接一个人冲进去!
除非,除非还有别的不得不的理由。
宁锦心急如焚,她紧赶慢赶地换好了衣裳,就和宋母一起赶往了村口。
青溪村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哭声不断,全部都是家人被那些山匪抓走的。
宁锦的心沉了下去。
她走过去,正好听到有壤:“给那群土匪头子送东西换人?村长,你昏头了吗?点名要女人过去,能是什么好事?!”
“他们心里在打什么盘算,难道还要我们出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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