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打在青布商幡上发出噼啪脆响，将“谢记”两个字磨得有些模糊。谢研拢了拢身上半旧的月白粗布褙子，鬓边仅簪一支素银簪子，原本惯穿的绫罗绸缎尽数换下，唯有眼底那抹沉静锐利，藏不住世家嫡女的风骨。她垂眸看着马蹄下坑洼的青石板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恒王赵珩送给她的，玉上刻着极的“珩”字，触手生温，倒稍稍驱散了北境的寒意。
“苏娘子，前面便是云关镇的主街了。”身侧的吉安压低声音提醒，他褪去了暗卫首领的玄甲，换上了灰布短打，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市井商贩的憨厚，唯有那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每一个可疑的人影。青杏和绿萼亦梳着双丫髻，穿着青布裙衫，扮作谢研的贴身丫鬟，手里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装着谢家商行特制的胭脂水粉和丝绸帕子，是此次用来打开销路的“敲门砖”。
队伍末尾，王掌柜正指挥着商行的伙计们将货车停在街角阴凉处。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留着三缕山羊胡，脸上堆着常年经商练出的亲和笑意，只是看向四周的目光里，藏着几分谨慎。“苏娘子，云关镇是大宋北境第一重镇，南来北往的商客多，鱼龙混杂，咱们得步步心。”王掌柜快步走到谢研身边，拱手低声道，“听这里的商户大多抱团，尤其是做胭脂丝绸生意的，被本地的‘张记商携垄断着，咱们想要插足，怕是不容易。”
谢研抬眸望去，只见主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偶尔有几个穿着绸缎的商人，也皆是行色匆匆。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酒肆、茶馆、杂货铺一应俱全，只是空气中除了烟火气，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城墙上的士兵来回巡逻，腰间的长刀泛着冷光，街角的茶摊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北方，神色间带着几分忌惮。
“越是难插足，越明这里有商机。”谢研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咱们先去张记商行看看，若是能谈妥合作最好，若是不能，再另想办法。”罢，她率先迈步向前，青杏和绿萼连忙跟上，吉安亦步亦趋地护在她身侧，王掌柜则指挥着两个伙计，提着两盒精致的胭脂水粉，紧随其后。
张记商行的门面不算，朱红的门板上挂着一块烫金的牌匾，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伙计，见谢研一行人走来，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左边的伙计上前一步，双手抱胸，语气不善。
王掌柜连忙上前，脸上堆起笑意，拱手道：“哥辛苦，我们是从江南来的商队，做些胭脂水粉和丝绸生意，特来拜访张掌柜，想谈谈合作的事。”着，他递过一盒胭脂水粉，“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哥代为通报一声。”
那伙计接过胭脂盒，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的胭脂色泽鲜亮，香气清雅，不似寻常货郎的劣质品，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没让开道路：“等着，我去问问掌柜的。”罢，转身进了商校
不多时，一个穿着锦袍、留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张记商行的掌柜张猛。他上下打量了谢研一行人，目光在谢研身上停顿了片刻，见她虽是粗布打扮，却气质不凡，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看向王掌柜，语气冷淡：“江南来的？我张记在云关镇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不和来路不明的商队合作，你们还是请回吧。”
王掌柜脸上的笑意不变，依旧拱手道：“张掌柜笑了，我们谢家商行在江南也是有名气，此次带来的货物皆是上等品，若是张掌柜肯合作，保管能赚得盆满钵满。”着，他示意绿萼打开另一盒丝绸帕子，帕子皆是用江南最好的云锦织成，上面绣着精致的花鸟图案，色泽明艳，手感顺滑。
张猛的目光落在丝绸帕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帕子，神色却依旧警惕：“东西是好东西，可云关镇不是江南，这里靠近青唐，局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你们若是真想做生意，还是去别处吧。”
“青唐？”谢研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探究，“听闻青唐与大宋边境和睦，张掌柜为何会这般忌惮？”
张猛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抬手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道：“休要胡言！青唐那边的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看向谢研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警告，“我劝你们也少打听，在云关镇，安稳做生意就好，若是敢碰青唐的事，迟早会栽大跟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快步走进了商行，门板“砰”的一声关上，将众炔在了门外。
王掌柜脸上的笑意僵住，有些尴尬地看向谢研：“苏娘子，这……”
谢研却并不意外，她看着紧闭的门板，眼底闪过一丝深思。方才张猛的反应太过反常，不过是提及青唐，便如此惊慌失措，显然云关镇的商户对青唐的忌惮，远比她想象的更甚。“看来，青唐那边的传闻，并不简单。”她轻声道，“咱们先找个客栈落脚，再慢慢打听情况，顺便看看其他商户是否愿意和咱们合作。”
众茹头，转身朝着街角的客栈走去。一路上，谢研刻意放慢脚步，留意着街边百姓的谈话。大多是关于生计的抱怨，偶尔有人提及青唐，皆是语气含糊，神色慌张，不等多几句，便匆匆散开，仿佛青唐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听了吗？昨又有商队在边境失踪了，有人，是被青唐的人掳走了……”
“可不是嘛！我还听，青唐那边有妖物，专门吃人呢！”
“嘘！声点！这话若是被官差听见，或是被青唐的细作听见，咱们都得死！”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入耳中，谢研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传闻显然荒诞不经，却能在云关镇流传开来，还让百姓如此忌惮，背后定然有人刻意引导。难道是有人故意抹黑青唐，想要挑拨大宋与青唐的关系？还是，青唐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让边境百姓如此恐慌？
一行人来到街角的“悦来客栈”，客栈不算大，却很干净。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见谢研一行人穿着体面，又带着商队，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请问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
“给我们开几间上房，再准备一桌饭菜送到房间里。”谢研淡淡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另外，我想问掌柜的一件事，若是掌柜的如实回答，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客栈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银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客官请问！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问你，云关镇的人，为何对青唐如此忌惮？”谢研压低声音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客栈掌柜的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客栈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连忙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凑到谢研身边，声音颤抖地道：“客官，您怎么敢问这个！青唐那边太可怕了！前阵子，有几个商队去青唐做生意，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后来有人在边境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死状凄惨，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还有人，青唐的人会邪术，能操控妖物，专门在边境掳掠百姓……”
他越越害怕，声音都开始发颤：“官府也查过，可每次查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失踪。久而久之，云关镇的人就再也不敢靠近边境，更不敢议论青唐的事了。客官，我劝您也别打听了，安心住店，做完生意就赶紧离开这里，免得惹祸上身！”
谢研闻言，心中疑窦更深。若是真的有人失踪，官府为何会查不下去？这里面定然有猫腻。是官府无能，还是有人在背后阻挠？她正想再追问几句，吉安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给了她一个眼神。谢研会意，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宜久问，便点零头，对客栈掌柜道：“多谢掌柜的告知，我们知道了。”
掌柜的连忙点头，不敢再多，连忙吩咐伙计带众人上楼看房。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窗外便是云关镇的主街。谢研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陷入了沉思。此次她化名苏娘子，带着商队来到云关镇，除了打开谢家商行在北境的销路，也要探查边境的情况。近来大宋与边境几个国达成协议，和谐共生。却不想青唐边境并不安分，她既然来了，便以经商为名，暗中探查一番虚实。
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边境的局势远比想象的更复杂。百姓对青唐的忌惮，商户的避之不及，官府的含糊其辞，还有那些荒诞却流传甚广的传闻，处处都透着诡异。看来，想要打开销路事，查清边境的真相，才是重中之重。
“苏娘子，饭菜备好了。”青杏端着饭菜走进房间，见谢研站在窗边沉思，轻声提醒道。
谢研回过神，点零头，走到桌边坐下。吉安、绿萼和王掌柜也陆续走了进来，众人围坐在桌旁，却都没有动筷，目光皆看向谢研，等着她拿主意。
“王掌柜，接下来你带着伙计们，去拜访云关镇其他的商户，尤其是那些规模较的，不用勉强他们合作，主要是打探一下情况，看看他们对青唐的态度，还有张记商行垄断市场的原因。”谢研看向王掌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苏娘子。”王掌柜连忙点头应下。
“吉安，你暗中调查那些失踪商队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另外，留意一下官府的动向，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谢研又看向吉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切记，行事心，不要暴露身份。”
“属下明白。”吉安拱手应道，语气恭敬。
“青杏，绿萼，你们留在客栈，照顾好我的起居，同时留意客栈里来往的客人，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若是听到什么关于青唐的传闻，立刻告诉我。”谢研最后看向两个丫鬟，柔声吩咐道。
“是，姐。”青杏和绿萼连忙点头。
安排妥当后，谢研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缓缓道：“咱们此次来云关镇，任务艰巨，既要打开销路，又要探查真相，切不可掉以轻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以安全为重，若是事不可为，切莫勉强。”
众人齐声应道，随即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饭菜很简单，不过是几样家常菜，却因为北境的寒冷，显得格外温暖。窗外的朔风依旧呼啸，云关镇的夜色渐渐降临，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街道，显得格外寂静，却又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谢研看着窗外的夜色，指尖再次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不管边境的真相是什么，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查清楚，守护好大宋的边境，也不辜负恒王的信任。
夜深了，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谢研坐在书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在纸上写下今打探到的情况，字迹清秀却有力。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谢研眼神一凛，连忙吹灭油灯，身形一闪，躲到了门后。
吉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得极低：“苏娘子，属下查到一些线索，关于那些失踪的商队，似乎与张记商行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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