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的“意外”,是一场精心设计、风险极高的“技术性泄密”。
他授意张奕的“排雷”组,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赶制出一份关于“麒麟”电池二期研发的“战略规划草案”。
这份草案外观极其逼真,格式规范,数据详实,但核心内容却被巧妙地篡改了——里面夹杂了大量看似合理、实则存在致命缺陷或严重偏离真实技术路径的设计思路、性能参数和实验方向。
例如,刻意夸大了某种尚未验证的负极材料的潜力,却弱化了真正关键的固态电解质界面优化方案;
虚构了一条高能量密度但热稳定性存疑的技术分支,并将其描述为重点攻关方向。
随后,陈飞通过内部审计,故意留下一个“管理疏漏”的痕迹,让这份“草案”以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比如,在一次跨部门协调会后,“不心”遗落在会议室,被清洁人员拾到后辗转流出),落入了一个已被吴瀚海严密监控的、市场部副总监的手郑
此人是顾千朔推荐入职的几名中层之一,工作勤恳,但社交活跃,与“云阙”方面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私下联系。
鱼饵已经抛出。
果不其然,监控显示,这位副总监在获取文件后,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谨慎”和“效率”,很快便将文件加密发送到了一个境外匿名服务器。
不到四十八时,这份漏洞百出的虚假规划,连同“云阙”方面技术顾问出具的“紧急分析报告”,就摆在了顾千朔的案头。
顾千朔的反应之迅速、之激烈,超出了陈飞的部分预期。
加密电话几乎在分析报告完成的同一时间打了进来,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往日那种从容不迫、略带磁性的声音,而是带着明显质问和一丝被触怒的冷硬:
“陈总!我想我们需要立刻沟通!”顾千朔省略了所有寒暄,开门见山,“我们刚刚看到一份据是‘驰远’核心团队流出的二期规划草案。里面的技术路线与我们之前沟通的、以及我们基于自身判断所预期的,存在根本性的、重大的分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贵方内部出现了严重的战略分歧,还是在技术路线上对我们有所隐瞒?或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危险,“这只是陈总您,对我方诚意的一次……测试?”
陈飞握着电话,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和懊恼:“顾总,您什么?二期规划草案?……哎呀!”
他作势沉吟了一下,语气转为尴尬和自责,“抱歉,顾总,这一定是我们的内部管理出了严重纰漏!您看到的那份,很可能是一份早期内部讨论的、已经被技术委员会明确否决的备选方案草稿!里面很多思路都被证明不可行或者成本过高。是我们的保密流程和执行出现了重大疏忽!我立刻下令彻查,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这份草案完全不能代表‘驰远’的真实技术方向,请您务必不要采信!”
这番解释,看似低头认错,实则将责任全部揽到“内部管理疏忽”上,完全撇清了故意为之的嫌疑,同时轻描淡写地将那份足以引发对方战略误判的虚假规划定义为“已废弃的废案”。
既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受害者”和“失误方”的位置,让顾千朔有火难发。
电话那头,顾千朔沉默了。这沉默持续了数秒,陈飞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在快速权衡利弊时,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顾千朔无法确定陈飞是真的管理失误导致核心文件外泄,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渗透企图,并以此作为一种严厉的警告和划清界限的信号。
“……原来如此。”顾千朔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恢复了部分平静,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并未完全散去,“管理无事,尤其是核心技术。希望陈总能尽快完善流程,避免此类可能引起误解的事情再次发生。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信任是基础。”
“当然,顾总教训的是。我一定亲自抓整改。”陈飞从善如流。
这次试探性的“反击”,虽然没有拿到顾千朔直接操控商业间谍的确凿证据(对方用的渠道足够隐蔽),但成功地让他暴露了急于掌控“驰远”核心技术动向的焦躁心态,也让陈飞确认了内部渗透的存在和大致方式。
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被打破,联媚裂痕,从水下浮到了水面。
然而,就在陈飞准备趁热打铁,借“整顿内部管理”之名,对一些关键岗位和权限进行清理收紧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外部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和整个团队瞬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等四部委突然联合发布了一份《关于进一步规范和加强新能源汽车生产准入管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
通知中明确提出,将加强对“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的审核与动态监管,特别是对通过收购、重组等方式获取资质的项目,将进行更为严格的“穿透式”实质审查,包括但不限于核心技术自主性、持续研发能力、资金真实来源及母公司背景等。
同时,暂停受理新增的新能源汽车整车生产资质申请,对已受理和已获资质但进展缓慢的项目,也将进行重新评估。
政策风向突变!而且直指“驰远”目前正在运作的、通过收购“东风凌骏”获取资质的路径!“穿透式实质审查”?“资金真实来源及母公司背景”?这些措辞,几乎是为“驰远”与“云阙资本”这种复杂合作量身定制的紧箍咒!
这份征求意见稿出台的时机如此“精准”,很难让人相信背后没有推手。是“创世纪资本”在高层施加影响,设置障碍?还是行业内的其他巨头联合发力,意图抬高准入门槛?亦或是监管层确实注意到了某些风险苗头?
无论原因如何,现实是,“东风凌骏”的资质之路,瞬间布满了荆棘,前景变得极不明朗。
陈飞与顾千朔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脆弱联盟,因互相猜忌和政策突变带来的巨大不确定性,更是雪上加霜,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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