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黄色的车身在夜色里很显眼。
司机是个穿深蓝色夹磕中年男人，看到他们出来，立刻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快，慢点。”他着伸手想去扶，又怕碰坏了老人，手在半空停了停。
王星和父亲心翼翼地把母亲扶进车里。
母亲靠在后座上，头歪向一边，眼睛闭着，胸口起伏得很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喘息声。
“谢谢您，师傅。”王星着也钻进后座。
父亲迅速走到前面，坐在副驾驶座，关车门时手劲太大，“砰”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嗡。
“师傅，去温恒医院，麻烦您……麻烦您尽可能快点！”父亲的声音带着恳求，他的手紧紧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都白了。
司机应了一声，没多什么，绕到驾驶座坐进去，发动车子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王星通红的眼睛，：“放心，我知道温恒医院，这条路我熟，现在车少。”话音刚落，脚下的油门踩下去，车子猛地窜出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星坐在母亲身边，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块冰，他赶紧用自己的两只手把它裹住，却还是挡不住那股寒意。
母亲的手很粗糙，掌心和指腹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几十年操持家务磨出来的——时候王星总爱摸母亲的手，觉得那上面的茧像砂纸，却很温暖，能变出香喷喷的饭菜，能织出暖和的毛衣。
可现在，这双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骨节突出得像石子，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鼓起来，像一条条冻僵的蚯蚓。
王星看着母亲的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脸色比后座的白色坐垫还要白，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现在不能哭，妈还等着他呢。
父亲坐在副驾驶，身体几乎要贴在前挡风玻璃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前方的路。
“师傅，前面那个红绿灯能不能抢一下？”看到远处的红灯，他急得直拍座椅。
司机皱了皱眉，打了把方向盘超过一辆电动车，：“大哥，红灯不能抢，安全第一，前面路口我绕一下，能快半分钟。”着他打了左转向灯，从旁边的辅道绕了过去。
父亲没话，只是手指在膝盖上不停地敲着，像在数着秒。
王星看着窗外，街景飞快地往后退，路灯的光一道道扫过母亲的脸，明明灭灭的。他回想起的时候，母亲还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给他打电话“冰箱里有你爱吃的酱牛肉”，那时她的声音十分清脆，直到现在却落到低谷。
车子过了护城河桥时，母亲突然又开始咳嗽，比之前更剧烈，她的身体猛地弓起来，双手紧紧抓着王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妈！妈您怎么样？王星急得大喊，想帮母亲顺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动。
父亲猛地回过头，脸都白了:“雨霖？雨霖你撑住！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脚下又加零油门，车子的速度更快了，他：“前面就快到了，过了这个路口就是医院东门，那里离急诊近！”
终于，医院的大楼出现在前方，白色的楼身在夜色里像座沉默的山，顶层的红色十字灯牌亮得刺眼。
出租车还没完全停稳，王星就推开车门跳下去，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和父亲一起扶母亲。
母亲的身体更沉了，几乎完全靠他们架着才能走。
“医生！医生！”王星一边架着母亲往急诊楼跑，一边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医院门口回荡。
大厅里的灯光很亮，照得人眼睛发花。
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正坐在分诊台后面写东西，听到喊声立刻站起来，顺手推过旁边的担架床。“快，放上来。”她动作很麻利，帮忙把母亲扶到床上，同时手里的笔在病历本上快速写着，“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病史？”
咳嗽得厉害，喘不上气，之前也是来这家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癌中期”父亲的声音带着喘息，话得颠三倒四，“刚才在车上又咳得厉害，不出话......
“多久了？今晚开始的吗？”护士一边推着担架床往急救室跑，一边问，脚步轻快却很稳。
“我也不知道。我妈好像前几就有点咳，今晚突然加重了……”王星跟在旁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死死盯着担架床上的母亲，她的眼睛还是闭着，嘴唇却泛出一点青紫色。
急救室的门就在前面，绿色的急诊抢救灯牌亮着。
护士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里面的灯光更亮，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在等了。
“病人王雨霖，女性，42岁，呼吸困难伴剧烈咳嗽，有肺癌中期病史……”护士快速报着信息，声音清晰有力。
王星和父亲想跟着进去，却被护士拦住了：“家属在外面等，里面不能进。”
“让我们进去看看吧，就一眼……”父亲伸手想去拉护士的胳膊，被王星拉住了。
“爸，让医生救妈，我们在外面等。”王星的声音有些抖，却努力保持镇定。
护士没再话，推着担架床进去了。
“砰”的一声，急救室的门关上了，那声音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门上面的玻璃窗里，能看到医生和护士忙碌的影子，有人在给母亲戴氧气面罩，有人在推仪器，白色的大褂在灯光下晃动。
父亲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王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搂住父亲的肩膀。
父亲的肩膀很窄，后背有些驼，那是常年累月辛苦留下的痕迹。
“爸，没事的，妈会没事的。”王星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滚烫的。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心上。远处传来其他病饶呻吟声，还有护士推车的轱辘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王星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那扇门像一道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他想起时候，自己发烧到39度，母亲也是这样抱着他往医院跑，那时的母亲力气很大，跑起来风风火火，嘴里还不停地“不怕不怕，妈妈在”。现在，轮到他来守护母亲了。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你妈这辈子，太苦了。”他声音沙哑，“在你的时候供你读书，起早贪黑地煮早餐，冬冻得手流脓……”王星没话，只是握紧了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和母亲的很像，粗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那绿色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王星看着那道光，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像时候迷路时对着星星许愿那样虔诚。他知道，此刻所有的焦灼和等待，都只为了门再次打开时，能听到一句病人暂时脱离危险。
边的微光已经变成了鱼肚白，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
王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剩他知道，无论等待多么漫长，他都会在这里守着，守着母亲从那扇门里平安出来，守着这个家重新找回往日的温暖。
因为王星明白，所谓家人，就是在这样的时刻，用焦灼的奔赴和坚定的等待，把彼此紧紧连在一起，抵挡所有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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