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船舱内激起无声的涟漪。
屠夫敲击控制台的手指停在了半空，晶石目镜后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猛禽，在秦安和沉寂的通讯面板之间来回扫视。
「了解？」屠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怀疑，「你子……什么时候对港口维护这么上心了？还是，刚才那动静，没那么简单？」
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甚。屠夫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破烂」似乎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秦安的数据化思维高速运转，评估着风险与收益。隐瞒可能错失重要信息，并加深怀疑；坦白部分真相则可能引火烧身。
他选择了一种谨慎的坦诚。
「谐振频率……与旧纪元矿业设备相关。」他维持着虚弱的语调，指向屏幕上的分析数据，「维护中心能立刻识别并关联到『老旧设备应答』，明他们可能掌握这类信号的数据库，甚至……接触过信号源。」
他略去了信息包和数据碎片的部分，将重点引向外部情报价值。
「了解信号特性，可以优化滤波器设置，避免后续航行中再次被意外干扰，影响……作业效率。」他最后补充道，将动机归结于纯粹的实用主义，这符合屠夫的思维模式。
屠夫沉默着，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能量扳手的握柄。他盯着秦安看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判断这番话背后是否有其他算计。
最终，一丝对未知干扰源的警惕占了上风。毕竟，如果这种干扰在关键时刻再次发生，很可能带来真正的危险。
「哼，算你得有点道理。」他冷哼一声，重新打开了通讯频道，语气依旧粗暴，「喂！维护中心的！刚才什么折扣？老子这破船可经不起你们宰！还有，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旧矿业的频率？」
频道那头立刻传来回应，语气依旧恭敬甚至带着点急切：「尊敬的屠夫大人，您笑了。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港区部分老旧基础设施确实还残留着一些旧纪元矿业的标准协议，偶尔会被特定能量波动激活，产生干扰。我们的工程师对这类问题很有经验，可以为您免费进行一次基础检测和滤波校准，只希望能收集一些数据用于完善我们的系统，您看如何？」
免费检测？只收集数据？屠夫眯起了眼睛，贪婪和多疑同时升起。上不会掉馅饼。
「免费？老子信你个鬼！你们想要什么？」
「呃……实在不敢隐瞒，」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我们的一位资深工程师，是旧纪元矿业设备的狂热爱好者……他只是想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能引发这种特定谐振的飞船能源核心结构，纯属个人学术兴趣……当然，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我们绝不会强求。」
这个理由听起来古怪，却反而显得真实了几分。多元宇宙中，各种癖好古怪的家伙比比皆是。
屠夫沉吟了一下。免费检修加滤波校准，听起来不错。至于那个工程师的「学术兴趣」，只要看着点，量他也玩不出花样。
「哼，最好如此。老子就在这等着。别耍花招，不然老子拆了你们的维护中心！」屠夫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报出了泊位号。
通讯结束。
没多久，气闸门外传来有规律的、不疾不徐的敲击声。
屠夫示意秦安开门，自己则拎着那把新能量扳手，看似随意地站在一旁，但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暴起发难。
气闸门滑开，门外站着一个……与螺丝港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非常整洁的深蓝色工装，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脸上戴着一副款式古老的光学显微镜目镜。他身材不高，有些瘦削，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一尘不染的工具箱。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实验室里的学者，而非港口维护工程师。
「日安，尊敬的屠夫先生。我是港区维护中心的工程师，您可以叫我『G-12』。」他的声音透过的呼吸过滤器传出，平和而清晰，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微微躬身行礼，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扫过船船舱内部，在秦安身上停留了零点几秒，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最后落在屠夫身上。
「少废话，赶紧干活。」屠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扳手。
「如您所愿。」G-12 工程师没有丝毫介意，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到主控制台前，放下了工具箱。他打开工具箱，里面是排列得一丝不苟、闪着冷光的各种精密仪器，与「破烂号」粗劣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始工作。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接入自己的诊断设备。屏幕上的数据流以更高效、更专业的方式呈现出来。
「嗯……确实检测到残留的『掘进者七型』共振频率谐波……能源核心转换回路老化，滤波模块版本过低……」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自语，声音平稳，「正在进行深度扫描和滤波参数优化……」
屠夫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秦安则沉默地站在角落，数据化思维却全力运转，观察着这位工程师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他发现，这位 G-12 工程师的操作效率极高，几乎没有冗余动作，对「破烂号」这种老旧型号的系统熟悉得惊人。而且，他似乎在扫描过程中，格外关注能源核心的历史波动数据，尤其是刚才那段时间的详细记录。
他的「学术兴趣」恐怕不止是看看结构那么简单。
大约半时后，G-12 工程师停下了操作。
「已完成滤波校准，并为您升级了过滤算法库，应该能有效避免同类干扰。这是优化报告。」他递过一枚数据芯片给屠夫，然后，像是随口一提般道，「另外，在扫描过程中，我发现您的能源核心内部有一处微的『晶化淤积』，似乎是长期使用某种高杂质能量源导致的，虽然目前不影响运行，但长期可能降低效率。我顺便为您进行了无害化清理。」
无害化清理？屠夫皱起眉，接过数据芯片，检查了一下能源核心读数，果然发现运行效率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稳定性似乎也更好了。
「哼，算你们还有点用。」屠夫脸色稍霁。
G-12 工程师微微一笑，开始收拾工具。在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再次扫过秦安，然后，用极其轻微、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屠夫：
「您这位……助手？似乎身体能量波动有些特殊。我们中心最近有一批抵账来的『基础能量调和剂』，品质一般，但或许适合他这种……虚弱状态。如果感兴趣，可以来 b7 区仓库，报我的工号，价格会很便宜。」
完，他再次微微躬身，提着工具箱，步伐精准地离开了飞船，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气闸门缓缓关闭。
屠夫捏着那枚数据芯片，看着 G-12 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似乎在琢磨那句关于「能量调和剂」的话是纯粹的推销，还是另有所指。
而站在角落的秦安，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G-12 工程师最后那句话，表面是对屠夫的，但那短暂的目光接触和「虚弱状态」、「能量调和剂」这些词汇……更像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试探或者……暗示？
他察觉到了什么？关于我体内的能量冲突？
那所谓的「基础能量调和剂」，是陷阱？还是……真的可能有点用处？
科学的道路上，有时需要大胆接受意外的「馈赠」，并做好应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秦安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螺丝港的水，比想象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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