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斜切过街道，落在书店斑驳的木门上。林满推开门锁时手指顿了一下，门缝里透出的不是往日的寂静，而是低低的人声和翻动纸页的窸窣。她站在门口，风从背后吹进来，带起袖口的一角。
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人了。
一个穿灰呢外套的女人正站在书架前，指尖轻轻抚过一本旧诗集的书脊，嘴里低声念着：“就是这儿……新闻里的那个地方。”另一个人拿着手机对着墙上的营业执照拍照，旁边的年轻人则盯着柜台后那盏常亮的灯，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满没话，径直走进去，把背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周予安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扫了一圈店内，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
女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林满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您是店主吗？”她快步上前，声音有些发颤，“我弟弟……他是被救出来的孩子之一。我今一早赶过来，就想当面一声谢谢。”
林满抬起头，目光平静。“他没事就好。”
“您知道吗，昨晚上我们全家才看完通报，”女人眼眶红了，“那些名字一个个念出来的时候，我妈抱着照片一直在哭。她终于能睡着觉了。”
林满轻轻点头，转身走向茶水柜，取出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吧，外面冷。”
女人接过杯子，手还在抖。她张了张嘴还想什么，却被身后另一个顾客打断：“这店真的有那么神？网上这里能通灵，还能帮鬼魂了结心愿？”
林满停下动作，没回头。“这里只是个书店，书看得多了，总会遇到一些特别的事。”
“可你们提供的证据，警方是关键突破口！”那人语气激动，“要不是你们把玉简交上去，那些地下档案根本没人知道存在！”
周予安这时走到书架边，顺手把一本歪倒的《城市传考》扶正。他的身影比昨夜稳定了些，但靠近光亮时仍能看到边缘淡淡的虚影。他低声插了一句：“真相藏不住太久。有人愿意听，它自然会冒出来。”
人群安静了一瞬。
林满绕到柜台后坐下，翻开登记簿。页面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陌生：【谢谢你们让我相信世上还有光】。下面是日期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署名。
她用笔尖轻轻点零那行字，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门前台阶上，映出一道清晰的光影分界线。有人提着保温杯进来，问有没有关于儿童心理的书；有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人蹲在角落翻相册集，一边看一边记笔记。
中午时分，人多得几乎站不下。
林满起身去整理靠窗那排社科类书籍，刚抽出一本《记忆与身份》，就有个中年男人凑上来问：“听你们见过那些实验体的灵魂？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将书放回原位，答得简单：“他们正在恢复。有些人还需要时间。”
“网上有人，其中一个孩子灵魂被替换了，是真的吗？”对方追问。
林满抬眼看过去，语气不变：“我不知道真假，只知道每一个回来的人，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男人还想开口，周予安却恰好经过，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假装在找书。“这本《城市孤儿院纪事》还有吗？”他问得自然，眼神却不曾移开对方的脸。
那人讪讪退开。
林满朝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继续整理书架。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借力稳住自己的节奏。直到一点钟过后，人流才渐渐稀疏下来。
她坐回柜台后，打开抽屉取出一枚铜钱。边缘磨得光滑，正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她把它放在掌心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推入抽屉深处。
周予安走过来，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累了吗？”
“还好。”她摇头，“只是不太习惯被人盯着看。”
“因为你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他，“他们想从你身上找到勇气的来源。”
林满笑了笑，没接话。她拿起登记簿，一页页往后翻。新的留言越来越多：
【我爸失踪十年，昨晚托梦给我，他在桥下等我。我去看了，真的找到了他的手表。谢谢这家店的存在。】
【我不信鬼神，但自从来了这里，梦里不再害怕黑暗了。】
【请一定要坚持下去。这个城市需要这样的地方。】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提笔写下今的日期，又画了个的标记——一朵半开的花，像月阴草初生的模样。
傍晚六点，最后一位顾客离开。
林满关上店门，落锁的声音清脆。她转身看见周予安正站在窗边看书，昏黄灯光落在他肩头，影子投在墙上，安静得像一幅画。
“你还记得那个母亲吗？”他忽然开口，“她‘家一直都在’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我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刻。”
林满走过去，靠着书架站定。“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回不去的地方。你能想起这些，明你也没真正消失。”
“我不是消失的问题。”他低头看着书页，声音轻了些，“我是想知道，如果有一我也该走了，会不会也有人记得我过的话。”
“你会走？”她问。
“执念散了，自然就该走了。”他合上书，抬头看她，“可我现在还不想走。这里还有事没做完。”
林满望着他，良久才道：“那就留下。只要你愿意。”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只是呼吸时牵动了面部肌肉。
店外色已暗，街灯次第亮起。一辆公交车驶过远处路口，车窗里的光影一闪而过。
林满走到柜台后坐下，重新翻开登记簿。她翻到中间一页，抽出夹在里面的复印件——一张泛黄的照片，女人牵着男孩的手走在放学路上，男孩背着绿色书包，侧脸带着笑。
她没有收起来，而是把它平铺在桌面上，压在一盏台灯底下。
周予安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轻声：“你他们会回来的。”
“会。”她，“只要有热着，他们总会找到路。”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两人同时抬头。
玻璃门外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偶熊。她仰头望着招牌上的店名，嘴唇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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