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詹晓阳和刘惠不约而同地再次醒来时，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刘惠先睁开眼，她侧过身，发现詹晓阳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初春的潮江水。
“几点了？”她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詹晓阳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快十一点了。”
“呀，这么晚了。”刘惠坐起身，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揉了揉眼睛，转头望向窗外。
“今气真好，”她轻声，眼里有了光彩，“好久没见这么好的太阳了。”
詹晓阳也跟着坐起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确实，连续阴冷了几，今突然放晴，阳光灿烂得不像腊月。
他想起老家的法：腊月里出大太阳，桨晒年”，是把旧年的晦气晒掉，迎接新年的好兆头。
“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吧，”刘惠忽然，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晒得蓬蓬松松的，晚上睡得香。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等我们从老家回来，被子在屋里闷一个月，该有味儿了。”
她得在理。詹晓阳点头：“好，一会儿我抱到台去。”
两人起床，简单洗漱后，詹晓阳抱着被子出了门。
台很宽敞，已经拉了好几条晾衣绳，上面挂满了邻居们的被褥、衣服，在冬日的阳光和寒风中飘荡，像一面面彩旗。
詹晓阳找了处空位，把被子搭上去，仔细抚平，四个角用木夹子夹牢。
做完这些，他站在台边，手搭在斑驳的水泥围栏上，眺望着这座城。
潮城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远处潮江大桥像一条灰色的带子横跨江面，江面上有点点船影；近处的街道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虽然临近过年，依然热闹。更远处，是连绵的丘陵，黛青色的，在蓝下轮廓分明。
这就是他重生后生活了一年半的地方。在这里，他读书，做生意，买房，遇到了真心待他的人，也找回了失落的爱情。
这座城，承载了他太多的改变和成长，只是20后他要离开了……
“看什么呢？”刘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也上来了，手里拿着枕头。
“看潮城，”詹晓阳没回头，声音在风里有些飘，“要走了，多看看。”
刘惠走到他身边，把枕头晾好，也学他的样子趴在围栏上。风吹起她的头发，有几缕拂过脸颊，她伸手拢到耳后。
“舍不得？”她轻声问。
“有点，”詹晓阳诚实地，“这里是我的新起点！”
刘惠没话，只是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脚下的城市，看着阳光在无数瓦片上跳跃，看着远处江面上闪烁的波光。
好一会儿，刘惠才：“走吧，下去把年货分一分。”
回到屋里，两人重新拆开昨晚黄朝彬送来的那两个大纸箱。箱子里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样——四只真空包装的狮头鹅在最上面，下面是各种肉丸、干货，还有那两瓶米酒。
“怎么分？”刘惠蹲在箱子前，仰头问詹晓阳。
詹晓阳也蹲下，看了看：“鹅肉，一家两只。其余的肉丸、干货啥的也都一分为二！”
刘惠点头：“好。”
两人就这样蹲在地上，像两个孩子分糖果一样，仔细地把年货分成两份。每样东西都要掂量掂量，想想家里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分完了，重新装进箱子。现在有了四个箱子，两大两，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刘惠看着，忽然笑了。
“笑什么？”詹晓阳问。
“想起时候，”刘惠眼里有回忆的光，“过年时，我妈也会这样分年货。给奶奶家送什么，给外婆家送什么，给姑姑家送什么…每样都要想半。那时候觉得大人真麻烦，现在自己做了，才知道这里面都是心思。”
詹晓阳也笑了。他想起前世的自己，忙于工作，过年就是打个电话寄点钱，从没这么认真地准备过。这一世，他要好好体会这些琐碎的、温暖的日常。
分完年货，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两人肚子都饿了，决定先解决午饭。
“今是我们在潮城的最后一了，”刘惠边穿外套边，“你有什么安排？”
詹晓阳早就想好了：“一会儿去开源路，给姑姑和姨买套潮流的衣服，然后给她们拜个早年。晚上……我们去看场电影吧，好久没看了。回来的时候，去南春桥老陈的粥店喝鱼片粥，跟他道个别。如何？”
刘惠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这个安排好！”
她喜欢詹晓阳的这份周到。姑姑和姨这一年来帮了他们那么多，临走前去拜个年，是应该的。
看电影……他们确实很久没一起看电影了。而老陈的粥店，那是他们在潮城最常去的地方，就像个的驿站，承载了许多温暖的记忆。
詹晓阳上台收了被子。被子晒得蓬蓬松松的，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他把被子抱回屋，仔细铺好，两人这才出门。
午饭在巷口的店吃了炒粿条，然后步行去开源路。
腊月二十三午后的开源路非常热闹——这里是潮城有名的“港货街”，临近年关，来买新衣、办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街道不宽，两旁是骑楼，一楼全是店铺。招牌五颜六色，大多写着“港版时装”“最新潮流”之类的字眼。店里传出震耳的音乐声，是beyond的《光辉岁月》，激昂的旋律在冬日的空气里回荡。
两人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大的服装店。店里挂满了各式衣服，琳琅满目。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时髦女人，烫着大波浪，涂着红嘴唇，见到他们，热情地迎上来。
“两位看看什么？给家里人买过年衣服？我们这儿都是最新的港版，质量好，款式新！”
詹晓阳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套假两件的针织套裙上。上衣是米白色的针织衫，下面是同色的A字裙，但腰间有一截黑色的拼接，看起来像两件套，其实是连身的。款式简洁大方，又不失时尚福
“这套，”他指了指，“适合四十岁左右，身材保持得不错的女性，有没有？”
老板娘眼睛一亮：“有眼光！这套是今刚到的，卖得可好了。您的是……？”
“给我姨买的，”詹晓阳，“她做生意，经常要见客户，穿这个得体。”
“那太合适了！”老板娘麻利地取下衣服，抖开让刘惠看，“这料子好，含羊毛的，暖和。版型也好，显身材。颜色也大气，见客户穿正合适。”
刘惠摸了摸料子，确实柔软厚实。她想象着姨穿上的样子——姨身材好，又会打扮，这套衣服应该很衬她。
“就要这套，”詹晓阳拍板，“包起来吧。再帮我挑一件……给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稍微丰腴些，但要显气质的。”
老板娘想了想，走到另一排衣架前，取下一件连衣长裙。藏青色的，领口和袖口镶着同色的蕾丝，腰身收得恰到好处，下摆是A字型，能遮住腹。
“这件，”老板娘，“真丝的，重磅，垂感好。藏青色显白，又庄重。这个款式，丰腴的人穿了显瘦，又有气质。过年穿，或者平时参加场合穿，都合适。”
詹晓阳接过来看。料子确实好，光滑厚实，在灯光下有淡淡的光泽。款式也大方，姑姑那种爽朗的性子，应该会喜欢。
“就这件，”他，“两件一起，多少钱？”
老板娘算了算，给了个实惠价。詹晓阳付了钱，老板娘仔细地把两件衣服叠好，装进精美的纸袋里，还塞了两条丝巾当赠品。
从服装店出来，两人手里各提一个纸袋。阳光正好，照在纸袋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先去看姑姑吧，”詹晓阳，“她那儿近。”
他们在街口叫了辆三轮车，穿过广济楼和湘子桥，很快就到了养殖场。
姑姑正在院子里指挥工人们准备喂养的鸡饲料，看到两个年轻走进来，定眼睛一看:
“晓阳！惠！你们怎么来了？”
“来给姑姑拜个早年，”詹晓阳跳下车，提着纸袋走过去，“明就回老家了，今来看看您。”
“哎呀，这么客气，”姑姑搓搓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进屋，外面冷。”
“我听你姑父了，明送你们回去。”姑姑坐下，关切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詹晓阳一一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姑姑连连点头，眼里是长辈的慈爱，“回家好好过年，陪陪父母。你们这半年在城里，肯定想家了。”
刘惠把那个纸袋递过去：“姑姑，这是我和晓阳给您买的新衣服，过年穿。您看看喜不喜欢。”
姑姑愣了一下，接过纸袋，打开。看到那件藏青色的真丝连衣裙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她心翼翼地把衣服拿出来，抖开，在身前比划着。
“这……这太贵重了，”姑姑的声音有些抖，“真丝的，得多少钱啊……”
“不贵，”詹晓阳赶紧，“您喜欢就好。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这一身……脏着呢，回头再试。”姑姑看看自己沾着饲料的工装，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这衣服真好看，质地也好。你们很会挑衣服，又大方又好看。”
刘惠笑着：“那是姑姑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把姑姑逗笑了，眼里却噙了泪花。她低头摩挲着光滑的衣料，好一会儿才抬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姑姑没白疼你们。”
又坐了一会儿，喝了茶，吃了花生，两人才起身告辞。姑姑一直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三轮车，还在挥手。
三轮车重新驶上土路。刘惠回头，看见姑姑还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纸袋，身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温暖而孤单。
回到城里，已经快四点了。他们没再叫车，步行去金叶大厦。
来到公司办公室，姨还在。见到他们，她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明不是要回吗？”
“来给姨拜个早年，”詹晓阳笑着，递上另一个纸袋，“明一早就走了，今来看看您。”
姨接过纸袋，打开，看到那套针织套裙，眼睛一亮：“哟，这么时髦！”
她把衣服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又走到墙上的镜子前照了照，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欢：“这颜色好，款式也好。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风格？”
“晓阳挑的，”刘惠，“他姨经常见客户，穿这个得体。”
姨转头看詹晓阳，眼神里有感动，也有赞许：“有心了。这衣服不便宜吧？”
“您喜欢就值，”詹晓阳，“这些日子多亏姨照顾。”
“什么照顾不照鼓，”姨摆摆手，但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是你们自己有本事。坐，坐，喝茶。”
她麻利地泡了茶，三人围坐。姨问起回家的准备，詹晓阳一一回答。到年货太多，担心车子装不下时，姨笑了。
“放心，汪厂长开的是货车，后面车厢大着呢。你们那点东西，意思。”
她顿了顿，看着两个年轻人，语气变得郑重：“回家好好过年，别惦记这边的事。狮头鹅团购有我盯着，黄爸爸那边我也常联系。你们就安心陪家人，过个团圆年。”
“谢谢姨。”詹晓阳由衷地。
“谢什么，”姨拍拍他的手，像母亲对孩子那样，“你们好好的，我们就高兴。”
又聊了一会儿，色完全暗了下来。窗外，华灯初上，潮城的夜晚降临了。
詹晓阳提出告辞。姨送他们到门口，嘱咐路上心，到家报平安。两人应着，下了楼。
从金叶大厦出来，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街灯已经全亮了，橘黄色的光晕在夜色中连成一条温暖的河流。
他们没有再坐三轮车，而是手牵手，慢慢向凤城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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