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雒阳宫城的朱红宫墙上，发出飒飒的声响。德阳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君臣之间的凝重。来自“出云”的情报如同冰锥，刺破了因技术突破和南洋成功带来的短暂乐观——“雷吼”核心部件的成功，意味着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铸成了最锋利的部分。
“陛下，源信玄已命其麾下船队，加大往‘鬼怒川’岛运输物料之频率，尤其是那种特殊的矿石。据报，其国内为此加征了三成的‘神兵税’，民怨已如干柴，只差一粒火星。”黑冰台首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姬延端坐于御座之上，手指轻轻拂过一份程邈刚送来的、关于特定火焰可能干扰神秘石板的初步验证报告。他没有看那份令人不安的情报，反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沉吟不语的田穰。
“田卿，依你之见，源信玄下一步，会如何走？”
田穰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回陛下，源信玄连遭挫败，国内压力巨大，其如今全副希望皆系于‘雷吼’之上。依其性格，必是倾尽全力，以求速成。然，‘雷吼’建造非一日之功，尤其核心部件虽成，组装、调试、与舰船整合，仍需时日。在此期间，其最怕的，便是我等打断其进程。”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海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鬼怒川”岛的位置：“故此，臣断定，在其‘雷吼’完全成型并形成绝对战力之前，源信玄绝不会坐以待保他必会想方设法，主动出击，以求扰乱我朝，拖延我水师成型与新战术磨合之进度，甚至……试图摧毁我技术核心，或刺杀关键人物。”
王翦闻言，眉头紧锁：“主动出击？他如今海上力量受损，如何出击？”
田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明攻不成，便会暗袭。其一，利用其残存或新建的快船，伪装成海盗，袭扰我沿海商路，甚至登陆破坏，制造恐慌，迫使我水师分兵守御，疲于奔命。其二，动用其潜伏的细作，进行更疯狂的破坏与刺杀，目标直指程先生、陛下，乃至你我。其三，也是臣最担忧的——他可能会挟围魏救赵’之策，派一支偏师，甚至不惜代价，远程奔袭我朝南洋新附之邦，如麻逸、叶调，屠城掠地，以此警告诸番，动摇我南洋布局，迫使我水师主力南下救援，从而为其‘雷吼’完工争取时间！”
殿内众臣闻言，无不色变。源信玄若真行此毒计，无论成功与否，都将对大周刚刚建立的南海秩序造成沉重打击，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诸番离心。
“好一招毒计！”苏厉愤然道，“若其真敢如此，我朝与诸番盟约岂非形同虚设？”
“所以，我们绝不能让其得逞！”姬延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源信玄能想到的，朕，又岂会料不到？他想掌握主动？朕便告诉他，何为真正的‘先机在我’！”
他走到田穰身旁，手指在海图上划过几条清晰的线路：
“传朕旨意：
一、命广州、泉州水师，即刻组建数支快速反应舰队，以旧式战船为主，辅以少量新式快艇，配属精锐陆战队，由熟悉南海水文之将领统率，分别驻扎于麻逸、叶调等关键盟邦之重要港口附近！名义上为‘协助友邦清剿海盗，保障商路’，实则枕戈待旦，随时应对突发袭击！此乃‘驻防示警’，让源信玄的偏师，无处下口！
二、命王翦，琅琊主力水师，即日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抽调‘伏波’、‘定远’、‘平海’三艘新锐战舰，配以精锐‘狼群’快艇分队，组成一支特混编队，由田穰全权指挥，巡弋于东海至黄海关键航道！不必固守琅琊，要主动前出，示形于敌！若遇敌袭扰舰队，不必请示，坚决予以歼灭！若发现敌大规模舰队异动，尤其是可能南下之迹象，可主动拦截，甚至……寻机逼近‘鬼怒川’外围，进行武力侦察！此乃‘前出威慑’，反客为主，将战火引向敌方海域！
三、命沿海各郡，实行最严格的保甲连坐与港口盘查，对往来船只、人员，尤其是来自或途经‘出云’及其影响区域者，严加审查。黑冰台与各地靖安司联动，展开新一轮内部肃清，宁可错抓，不可错放！此乃‘坚壁清野’，断其内应，让其细作寸步难行！
四、命程邈，干扰火焰之研究，与新型舰炮量产，同为当前最高优先级！朕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可投入实战的干扰装置！同时，工坊及核心人员驻地之防卫，等级再提升，由王翦派最可靠的亲兵接管！”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瞬间咬合，构建起一张从南海到东海，从海上到陆地，从军事到情报，从防御到进攻的全方位、立体化的应对网络。姬延没有被动地等待源信玄出招，而是以攻代守，主动布局，将可能的威胁化解于无形，甚至反过来将压力施加到对手身上！
“陛下圣明！”田穰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如此部署，源信玄若敢分兵南下，必遭我驻防舰队迎头痛击！若其主力妄动，我特混编队便可直逼其巢穴，使其首尾难顾！此乃真正的以攻为守，将主动权牢牢握于手中！”
“然，田将军率特混编队前出，风险极大，若遭遇‘雷吼’……”王翦仍有顾虑。
“王将军放心，”田穰傲然一笑，“‘雷吼’未成，不过一固定死物。我编队机动灵活，又赢狼群’护翼，纵不能敌，亦可全身而退。此行首要目的，乃侦察与威慑，若有机会，便如陛下所言，进行武力侦察，摸清其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雒阳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向四方。
南海，接到旨意的广州水师迅速行动，数支悬挂周字旗的舰队，在盟邦欣喜与安心的目光中，进驻了关键港口，与当地守军协同布防，日夜警戒。
琅琊港内，汽笛长鸣。“伏波”、“定远”、“平海”三舰拔锚起航，在数十艘如同猎豹般的“狼群”快艇簇拥下，驶出军港，迎着凛冽的海风，向着东北方向，那片危机四伏的海域，开始了极具挑衅意味的巡弋。田穰站在“伏波号”舰桥上，海风吹动他的衣袂，眼神平静中蕴藏着风暴。
沿海各郡，关卡林立，盘查森严，一场无声的肃清行动悄然展开。
而在“出云”国，源信玄很快便接到了周朝水师异常调动的密报。当他得知周朝舰队不仅没有收缩防御，反而主动前出巡弋，甚至分兵驻防南洋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姬延……你竟敢……”他一把将密报攥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他精心策划的“围魏救赵”与袭扰之计，尚未实施，便似乎已被对方完全看穿，并针锋相对地布下了更凌厉的反制之局！这种感觉，就像蓄力一拳打在了空处，反而被对方窥破了自身虚实。
“宗主，周人舰队前出，其巡弋路线，已逼近我外围警戒圈！是否要派舰队驱离？”风魔老者急声道。
“驱离？”源信玄咬着牙，看着地图上周朝特混编队那如同匕首般刺来的箭头，又看了看南洋方向上那些标明的周朝驻防点，一股强烈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他此刻若派舰队出击，无论胜负，都势必打乱“雷吼”的建造节奏，正中姬延下怀！
“传令……各岛严守，暂不与周人舰队正面冲突！‘雷吼’建造，再提速！”源信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道命令，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战略上落入了下风。
先机，已失。
茫茫大海上，田穰的特混编队，如同幽灵般，航行在“出云”宣称的海域边缘。了望哨上的士卒，举着千里镜，极力眺望着那片被迷雾笼罩的“鬼怒川”方向，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而在琅琊的地下工坊内，程邈面前，一盏结构奇特、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灯盏，正对着那块黑色石板。石板上原本稳定的微光，在蓝焰的灼烧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地闪烁着……
风暴将至的前夜，主动权，似乎正悄然滑向大周一方。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源信玄绝不会坐视“雷吼”的优势被时间消磨。下一次，当他再次出手时，必然会是石破惊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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