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美芽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根的测孕棒。上面清晰的两条红杠，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前发黑。
“都怪你！当初叫你注意点，你偏不听！”她猛地将测孕棒摔在床头柜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抖得像狂风里的树叶。
志伟也慌了神，从椅子上弹起来，凑到床边却又手足无措。他搓着手，一脸无辜又茫然：“我……我哪知道啊？以前不都没事嘛……”
他这副样子，比任何指责都更让美芽烦躁。
“现在怎么办？”美芽拔高了声音，“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有幸运！怎么可能再要一个？！”
“那……那……”志伟支支吾吾，大脑像被一团乱麻堵住了，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搅得六神无主。
突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要不……生下来让妈带？爸妈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抱孙子吗？”
“生？”美芽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气得发笑，“拿什么生？幸运现在全靠爸妈管着，我们做父母的，一分钱都没给家里寄过！”
“哎呀，那不是情况特殊嘛！”志伟试图辩解，“反正幸运也大了，好带多了，再添一个，妈肯定乐意！他们盼着抱孙子呢！”
“孙子，孙子！你脑子里除了孙子还有什么？”美芽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万一不是孙子呢？怎么办？你想过吗？”
她最见不得志伟这副遇事就躲、一心指望父母的样子，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这……这……”志伟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不出来。
“你工作到现在还没着落！我的工资也就够咱俩交房租、混口饭吃！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还大言不惭地想要儿子？”
美芽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像决堤的洪水，“生下来干什么？跟着我们一起喝西北风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志伟心上。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满脸通红，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那……那你怎么办？”
美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心。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决绝。
“打掉。”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志伟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美芽那张毫无商量余地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句“可是……”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美芽这次是认真的。而他，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和能力去反驳。
窗外的已经黑透，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脸上。
游戏里，队友还在语音里嘶吼着冲锋，激烈的背景音乐和枪炮声依旧火爆，但志伟握着鼠标的手却越来越无力。
他第一次觉得，这曾经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的虚拟世界，变得如此索然无味。
美芽那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用游戏构筑的虚幻泡沫。
他关掉了游戏音效，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主机嗡文低鸣。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上定格的战斗画面，第一次静下心来，认真地思考起“未来”这两个字。
未来？他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打游戏，靠美芽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日子？
然后呢？等父母老了，再也帮不动他们了，他和美芽，还有幸运，该怎么办？
那个还只是个圆点的孩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他内心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甚至没有资格给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一个欢喜的欢迎。
迎接这个新生命的，不是期待和祝福，而是他和美芽对生活的无限惆怅和绝望。
这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想起美芽决绝的眼神，想起她为了省钱舍不得买新衣服的样子，想起幸运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喊“爸爸”时，他却常常因为玩游戏而敷衍了事。
他猛地站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走到门边，四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望着远处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他不能再逃避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他来时带来的简历和几本专业书。
那是他曾经对北京的憧憬，后来被游戏和懒惰一点点掩埋。 他走过去，蹲下身，拂去了纸箱上的灰尘。 也许，是时候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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